雲殊將白苓帶到他所住的院子——聽雪院。
    白苓仰頭看拱門上那塊藤蘿纏繞的木匾，秀氣小篆刻著“聽雪”二字，被白紗似的月光描摹得影影綽綽。
    “這名字真雅致，可有什麽來曆？”白苓好奇看向雲殊，卻見他臉色深沉晦暗。
    “雲殊？”她又問了一遍。
    雲殊如夢初醒般，又恢複溫柔如春水的笑：“沒什麽來曆，隻是隨意取的而已。”
    “可我看雲府的其他院子都是以花草命名，比如我和枝音姐住的那間，就叫‘玉蘭閣’，而風大哥他們所住的那間叫‘淺草居’，其他的也有什麽‘黃杏院’‘綠桐軒’，唯有雲殊你這院子不是以花草為名。”
    白苓緩緩道來。
    雲殊意味不明輕笑：“阿苓竟對我這雲府觀察得這般仔細？”
    白苓不疑有他：“我隻是格外留意花草名罷了。”
    不知怎麽地，自從她成了一隻玉簪花妖，對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就格外親切，見雲府這些院落都是花草為名，因而留意了些。
    “阿苓很喜歡花草？”雲殊輕斂寬袖，溫情脈脈望向她，“喜歡什麽花，我明日叫人送到你房中。”
    “不必了。”白苓擺手，“秋天除了菊花也沒什麽花，我喜歡的花都是春夏開放的。”
    “不知在下可否有榮幸知道阿苓的喜好？”雲殊循循善誘的口吻。
    “玉簪花！”白苓果斷道。
    她最喜歡的，毫無疑問是她自己的本體。
    雲殊：“還有嗎？”
    “還有……”白苓思考時，一朵紫色的小花不免躍入她的腦海，“或許還有苦楝花。”
    “苦楝花？”雲殊有些好奇，“女子愛玉簪再正常不過，可這苦楝花？”
    “它對我的意義很特殊。”白苓目視前方，神情極為認真。
    “好，我都記下了。”雲殊笑道，“那阿苓可喜歡樹？”
    白苓幾乎脫口而出：“喜歡，我喜歡苦苓樹，也就是苦楝樹。”
    雲殊訝異了下，失笑：“看來阿苓真的很喜歡苦苓呢，是因為阿苓的名字就取自於此嗎？”
    “有這個原因。”白苓毫不避諱說，“不過，或許也有其他原因。”
    “什麽？”
    “哎呀，好啦，這些事以後再說，你不是說要給我看什麽嗎？”
    她將柳葉眼睜圓，琥珀眸流光熠熠，十分好奇的期待的樣子，“是什麽呀？”
    雲殊莞爾：“好，我要帶你看的是一棵樹，不過不是阿苓喜歡的苦苓樹，而是槐樹。”
    “槐樹？”白苓長睫顫了顫，“難道是妖？”
    “非也。”雲殊笑，“阿苓來看就知道。”
    白苓隨他穿過月洞門，霎時被森冷寒氣激得打了個寒顫。
    庭院中央盤踞著十人合抱的古木，虯結根係如巨蟒破土，枝葉間懸著無數暗金鈴鐺。
    “陰……陰槐！”白苓驚住。
    “阿苓果然能認出來。”雲殊淡笑，“沒錯，這正是陰槐。”
    槐樹分為陽槐和陰槐。
    陽槐就是尋常的槐樹，而陰槐又稱為鬼槐。
    它並非是妖，也並非是鬼，而是即將成妖的槐樹遭遇天雷之後，又經日月精華澆灌，從原本的死根中心長出的一根新苗，長大後就成了陰槐。
    陰槐枝幹粗壯，但長不高，且它並沒有生出靈識成妖。
    它獨特之處——一是它的花，可以補妖的月陰之氣；二是，也是最重要的作用，是它的根係可以固靈。
    簡單來說就是保存靈魂。
    相傳，人或妖死之後，靈體會從七竅飄出消散，而陰槐木卻可以將靈體保存，隻要尋找到合適的身體，就能重新讓那個人或妖複活。
    “這可是難得啊？”
    白苓不由自主走近去瞧，看見樹枝上纏著紅綢，那些暗金鈴鐺就是懸掛於紅綢上。
    夜風掠過時，那些鈴舌竟似被無形絲線縛住，靜謐無聲，隻餘紅綢在幽藍磷火中無聲飄搖。
    “那又是什麽？”白苓指著問，“看樣子像什麽法陣？”
    “阿苓好生聰明。”雲殊稱讚道，“這確實是個法陣，是為了束縛這陰槐木。”
    “為何？”白苓困惑。
    “陰槐本是白骨生花的陰物，雖說對妖有力，但陰氣太霸道，若不加控製會傷及心脈肺腑，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還有這個說法？”白苓斂下睫沉思，喃喃：“我怎麽沒聽那臭孔雀提過……”
    白苓對妖界的一切認知，一個來自於古茶樹妖爺爺，另一個就是孔雀妖南客。
    古茶樹妖通過講故事的方式告訴她妖界的奇聞軼事。
    而南客則是搜羅各種奇珍異寶送給她，又告訴她妖界還有什麽其他的寶貝，都各自有什麽功效，承諾都給她尋來。
    陰槐木就是其中之一。
    她隻聽說過陰槐木有聚靈之能，倒是不知它陰氣過盛會傷害妖。
    白苓不由自主遠離了些，卻聽到雲殊低聲若蠱的笑音：
    “阿苓其實也是妖吧，若在下沒猜錯該是花草妖。”
    她驟然轉過頭，沒有否認，隻是眸光閃爍警惕：“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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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隻是猜測，在下雖然感受不到阿苓身上的妖氣，但總覺得阿苓格外親切，所以——”
    “親切？我們又不是同類，你親切什麽？”白苓神情古怪。
    “妖就是同類啊。”雲殊勾唇，唇色潤濕，豔得似揉了一斛胭脂珠，琉璃似的眼珠直勾勾盯著她。
    “而且，在下對阿苓一見鍾情，自然親切。”
    “還有呢，還有什麽原因。”白苓錯開他故意放電的眼睛。
    “還有因為阿苓想方設法離間風少俠和胡姑娘。”
    他輕笑：“阿苓是妖，我也是妖，我們與捉妖師是勢不兩立的天敵，所以阿苓，而我也樂意為之。”
    “不過之前隻是猜測。”
    雲殊靠近了一點，將白苓被風吹亂的鬢發撥到耳後，“今日，你認出這陰槐木，我便能確定你是妖。”
    “為何？”白苓強忍住拂開他手的欲望，微微眯起眼和他對視。
    “因為，這陰槐木雖然稀有，可隻基本上隻有妖知曉。”
    雲殊笑得更勾人，“在下曾試探過胡姑娘和風少俠，他們皆不知，可阿苓你並非捉妖師卻能知曉，隻有一個可能——”
    “我是妖。”白苓坦然接上他的話。
    她忽地笑，笑靨明媚：“你要我過來看這陰槐木，不會就為了試探我是不是妖？”
    “當然不是啊。”雲殊輕快道，“隻以陰槐木怎麽能試探，雖說基本上隻有妖知曉這陰槐木，但也有很多妖不知。”
    “那你要我來——”
    “阿苓，可否碰一碰這棵樹？”雲殊打斷她的話，玉白的指尖指過去。
    白苓頓時警覺：“你要做什麽？”
    雲樹耐心解釋：
    “阿苓有所不知，我們九尾狐每一隻都有一棵伴生樹，而這棵陰槐木其實是我的伴生樹，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想讓你碰一下它，確認你我是否有緣。”
    “有緣？”白苓眼角抽了下，這都……
    算了，這本來就是奇幻捉妖小說世界，迷信點也正常。
    白苓猶猶豫豫，伸手又縮回，總是下不了決心，直到識海裏命書不耐煩催促：“碰一下又不會死，趕快走完劇情任務。”
    不是？這和劇情任務有什麽關係？
    白苓先是吐槽，可又突然想到她得“討好”雲殊，讓他安排自己和靈仙雲三娘搭上線，隻能咬牙伸出一根手指。
    她戳到了幹枯的樹皮上。
    “叮鈴鈴……叮鈴鈴……”
    風已經停了，響的也不是她身上的鈴鐺，而是樹枝上懸掛的鈴鐺。
    “果真是你！”雲殊雙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眸中湧動癡狂。
    白苓有點懵，想掙脫開他的束縛，卻聽到他堪稱灼熱的言語：“我們成親吧。”
    “……啥子玩意？”她徹底懵圈了，下意識道，“你是瘋了嗎？”
    雲殊依舊固執地盯著她：“我沒有瘋，阿苓，你就該是我的妻子。”
    “雲殊，我想你應該冷靜冷靜。”
    白苓使了幾分妖力掙脫開他的束縛，她正要走，腰身卻被一根雪白的、末梢縈繞幽藍磷火的尾巴勾住，卷到公子梅香和靡麗甜香交織的懷裏。
    雲殊九尾盡展如雪浪翻湧，眼底熾烈如焚。
    “阿苓，看著我的眼睛。”
    “神經病吧！”
    白苓已經徹底被惹毛了，拚命想要掙脫出他的懷抱。
    可九階實力捏她就跟捏個小螞蟻一樣，任何掙紮都是徒勞。
    少女抬頭狠狠瞪他，卻看見他眼睛裏詭譎的幽藍光圈，恍然明白了什麽，可為時已晚，眼睛一翻就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但不一會兒，少女就再次睜開眼睛，琥珀眸毫無異樣，隻是失去了以往靈動的亮彩。
    “阿苓，你可願意與我成親？”男人聲音清靈如水。
    她甜甜一笑，說：“我願意。”
    而她話音剛落，一道冷如淬霜的聲音響起：“狐媚子，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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