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霧魘(七)

字數:6440   加入書籤

A+A-


    是夜,風雨如晦。
    枯樹風雨中巋然不動,唯有蜷縮成鬼爪的羽狀複葉被風吹得簌簌震顫。
    樹幹被雨水浸濕,顯得越發深暗,而那道走向猙獰的金紅雷紋,卻似活了一般,如一叢流金的火從樹冠倒瀉到根部,最後被陰冷、潮濕的黑泥吞噬幹淨。
    一門之隔,屋內,燭芯驟然爆出幾點星火。
    火光躍動在兩張容貌出色的臉上——
    青年雪胎梅骨、皎月灼華,唇角噙著三分漫不經心的笑意;
    而少女玉軟花柔、仙姿佚貌,眉宇間卻凝著化不開的冰雪。
    青年將少女摁在書案之上,筆墨紙硯淩亂了一地,鬆煙墨在素白裙裾恣意漫延,繪出隨心所欲的水墨山巒。
    “林驚鶴,我再說最後一遍,這場鬧劇該結束了!”白苓凶狠瞪他,用力掙脫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深刻入骨的禁錮。
    “你快放開我,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睡!”
    白苓以為在小竹樓那場“對決”之後,老狐狸這廝能收斂些,誰知他竟然變本加厲——不僅故意忽略那事,還強迫她繼續睡在他的房間,與他同榻而眠。
    之前在昏迷,她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她怎麽可能答應!
    林驚鶴淡淡垂睫,凝向少女因為慍怒而浮出酡紅的臉,琥珀眸碎金四濺,他慢條斯理拆開她的發髻,指腹揉著柔軟光滑的青絲,語調意味不明:
    “阿憐白日裏不是還要聽某講故事嗎,若是走了,怎麽聽?”
    白苓冷笑:“這故事不聽也罷。”
    “阿憐不是要日行一善?”
    青年指腹撫過她紅腫的、胭脂暈開的唇瓣,想到這是他方才的傑作,眸中不由得流露出饜足之色。
    “善個鬼啊!”白苓沒好氣怒罵,“對林公子這般無恥之徒,我才沒有什麽善心!”
    “無恥之徒……”林驚鶴唇齒間摩挲這稱號,忽地輕輕一哂,“老狐狸,蛇精病,瘋狗,無恥之徒,阿憐為某取的這些稱號可真是……”
    “你倒是記得聽清楚哈,怎麽,生氣了,想算賬?”白苓冷眼瞧他,“但誰叫你幹出——”
    她話音未盡,就被含笑的一聲打斷:“深得我心。”
    白苓:“啥?”
    林驚鶴俯身在少女眼角落下一吻,低啞的滾出喉:“阿憐說得特別有趣,某怎麽會生氣呢。”
    白苓望向他那雙清幽含笑的鳳眸,眼角狂抽,心道,這廝的臉皮厚到沒有邊際了,真是頂級的蛇精病!
    令人歎為觀止那種!
    她嗬嗬一聲:“林公子,您可真是……”
    “真是什麽?”青年似乎很好奇。
    “沒什麽。”白苓恢複冷漠臉,她現在也是有點摸清了這老狐狸的脾性,越是罵他,越是凶狠,他反而更興奮。
    她嚴重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癖好?
    若真是如此,那她得換個路子了,可不能讓這老狐狸爽到!
    白苓心中嘖嘖,斂下長睫,平靜開口:“既然林公子要說故事,那便說吧,說完我好離開。”
    小花妖又開始演了。
    林驚鶴望著她平靜無波的表情,失笑:“故事是要講的,但,阿憐等會可走不了。”
    白苓倏然抬睫,淩厲眯起眼:“林公子未免太過分!”
    “阿憐莫惱。”林驚鶴輕聲說,指尖一旁揮去一道金絲,“某答應不與你同床,某睡地下就好。”
    白苓看見床榻旁的地麵赫然出現了一張床鋪,挑了下眉峰。
    這場景怎麽感覺有點熟悉?
    當然熟悉,這與蘭陵城客棧那晚一般,隻不過身份發生了顛倒——林驚鶴成了那個硬要留在房間,不惜睡地上的人。
    有點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老狐狸居然還主動提起了那晚:“阿憐那晚因為害怕要留在某的房間,某答應了,某今日也因為害怕要留著阿憐,阿憐可否也答應?”
    “害怕?”白苓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林公子這般能耐,有什麽怕的,怕不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要怕你吧?”
    “不,某確實在害怕。”
    青年那雙黑瞳直勾勾望著她,如月光掠過寒江,留下一縷令人心悸的漣漪,“某害怕會失去阿憐。”
    白苓心口猛顫,須臾之後,又歸於沉寂。
    老狐狸總是說這種漂亮話,可結果呢,連一句“喜歡”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什麽害怕失去她?
    無非是占有欲作祟。
    等有了心再來和她說吧。
    “行了,林公子,你也不必再說了。”白苓冷漠別開臉,“好,我留在這裏,不過那晚我留你的房間,你可是給我綁上了一條鏈子。”
    雖然那鏈子總是在危急關頭保了她一命,但也不能忽略其是對她下的禁製的本質——她被他牢牢拴著。
    少女似笑非笑:“若真要條件對等……”
    林驚鶴心領神會:“好啊,隻是這鏈子得說完故事再讓阿憐綁。”
    白苓撇撇嘴:“說得倒是好聽,但我的實力不如你,也鍛造不出什麽鏈子能克製你。”
    林驚鶴淡淡而笑:“阿憐不必擔心,這世上能約束某的,隻有某自己,某會給你一條控製某命門的鏈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真假?”白苓挑起眼尾,顯然還不信。
    林驚鶴莞爾:“某何時騙過阿憐?”
    “有!”白苓冷哼了一聲,“上次在大牢你用加固法陣騙我親你,還有你答應我不告訴風大哥和枝音姐那層障眼法,結果呢,還是告訴了,你在我這邊已沒有絲毫信用了!”
    少女咬牙切齒。
    林驚鶴微微揚了下眉骨,這小花妖還挺記仇,但……更可愛了。
    還是想親。
    親得她喘不上氣,眸中水霧凝結成珍珠,無助地、柔緩地蜿蜒過敷粉雪腮,最後隻能抱緊他、依附於他。
    “都是某的錯。”青年認錯態度出奇良好,“阿憐不原諒也沒關係,隻是,今日某絕對不會騙你。”
    白苓看著那對如墨玉的眼睛,心想,信他個鬼。
    不過她雖不知這事真假,但拿捏老狐狸的機會不可失,還是展開笑顏:“行啊,林公子,請開始你的表演。”
    林驚鶴:“表演?”
    白苓彎著唇角:“就是,說你的故事吧。”
    窗外,風雨淒迷。
    窗內,燭火搖曳。
    白苓盤腿坐在床上,望向盤腿坐在地鋪上的青年。
    他並未束發,烏黑如墨的發絲隨意迤邐在肩頭,莞爾在笑,眉目越發溫潤無害,宛若江南煙雨浸潤的羊脂玉。
    他身著一身雪白中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薄若白瓷的鎖骨,宛若月下雪徑蜿蜒。
    他們對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白苓是以居高臨下的視角望他……
    真的好爽。
    白苓忍住上翹的嘴角,讓自己不表現得那般得意,隻微揚下頜冷淡睨他,畢竟,他正在說一個有點悲傷的故事——
    一個男孩,一個捉妖世家的男孩,家主嫡長子,未出生便注定是家族的繼承人,且有大師批命乃是百年難遇的奇才。
    他本注定是順風順水、光芒萬丈一世的天之驕子,但誰曾想他竟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災星。
    任何親近他的人都會遭遇厄運,或傷、或死,災難連連。
    他的母親也因為他惡病纏身,不久就離開人世。
    為了不讓他禍害旁人,他的父親將他囚禁於地牢之中,設下封印法陣,並以玄冰寒鐵鎖鏈綁縛,不見日月、沒有光陰,身邊唯有蛇蟲鼠蟻相伴。
    可他的天賦太高,即使如此,他的法術也在一天一天恐怖增長。
    最後他掙脫了鎖鏈,也衝破了封印法陣,逃出地牢。
    故事說到這裏,林驚鶴戛然而止,突然向白苓拋了個問題:“阿憐覺得他出來後會如何?”
    “會如何?”白苓手支著下巴,垂下密匝匝的長睫,“按照一般故事的發展,他這般厲害,肯定要找囚禁他的父親報複吧。”
    “我猜,他會把他父親也囚禁在地牢裏,嚐嚐他曾經受到的痛苦,再掌管家族,叱吒風雲,把曾經說他是災星的人好好整頓一遍。”
    林驚鶴揚起疏冷鋒利的眉骨:“阿憐說的故事也很有意思,若真是這樣,好像還……挺有趣。”
    “所以不是嗎?”白苓驚訝瞪圓眼睛。
    這不應該啊……
    捉妖世家、天縱奇才、母親去世、父親不睦……這明顯指向的就是老狐狸,可依照他的性子,被那般羞辱後定然不會饒過所有人。
    青年看出了她的困惑,薄唇微掀:“某說了,這不是某的故事。”
    白苓依舊不信,不過還是微揚下巴:“行吧,那你說說他的結局。”
    “他自殺了。”
    白苓瞳孔驟縮:“為什麽?”
    青年聲若寒潭浸玉,分明是平緩的語調,卻字字鋒利如刀:
    “他覺得自己是天道不容的災星,是禍害人間的邪祟,就不該存活於世。”
    “天道注定要他死,但他被控製太久了,不想再讓別人執掌自己的命。”
    “所以,他選擇自戕。”
    白苓聽得心神震撼,和那雙濃霧詭譎的黑眸許久,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理解,他為何要自殺……他明明可以——”
    “阿憐。”青年截斷她的話:“他是災星,注定會造成生靈塗炭,也注定會死。”
    “什麽災星?什麽命中注定?”白苓不屑冷嗤。
    自從被命書操控,她最討厭的就是聽見這種“命中注定”之類的話。
    “他的母親,是因為生病去世,又不是因為生他。而且就算是因為生他去世,這是他母親自己的選擇,與一個被迫降臨於世界的孩子何幹?”
    “還有,那些人當真是因為他死他傷的嘛,是他直接造成的嗎,怕不是將自己的因果都歸咎於旁人,好圖一個心安理得。”
    “若這真是命運注定,那,這劇情實在是,糟透了!”
    喜歡攻略白切黑瘋批妖鬼三十六式請大家收藏:()攻略白切黑瘋批妖鬼三十六式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