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不願。”
    清冷的聲音在月華籠罩的宮殿前回蕩，四周霎時寂靜，簷角的銅鈴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在回應這出人意料的拒絕。
    白衣女子指尖微頓，琴音戛然而止，她眸中月華流轉看向安姝的眼瞳中帶著些許疑惑，聲音依舊平靜：
    “你可知，你拒絕的是什麽？”
    安姝一禮，望舒鏡在她手中泛起微光：
    “承蒙前輩厚愛，但皎月身負人族因果，不敢獨善其身。”
    每一尊神體的誕生都是天道氣運選擇的結果，她既為人族神體，自修道起便承載了人族的氣運，這並非是種枷鎖，而是一種機緣。
    況且她的道並不在乎傳承。
    樹婆婆急忙上前，暗中傳音：“神女三思！鏡月宮乃帝統傳承，此等機緣...”
    “婆婆，”安姝回望她，漠然的眼眸中帶著堅定，
    “仙君曾言，傳承如舟筏，可渡人過河；己心似明燈，方照見真我。”
    “修道之路不在學誰的法，而在明自己的心，皎月之道需要自己去走。”
    這確實是沉暮仙君所說過的話，在九華仙宗落日湖畔，論道講法，仙君對於安姝的修行路從來都隻是指導，不曾以己道加注於她身，他更注重安姝洞察自己的修道之心。
    白衣女子聞言，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她指尖輕撫琴弦，發出清越的泛音：
    “有意思，你道心堅韌，但這可是真仙者都爭相追逐的帝緣。”
    “你真不悔？”
    虛空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那是後來仙者的聲音：
    “小輩狂妄！鏡月宮主親自相邀，竟敢......”
    “本座與她說話，何時輪到旁人插嘴？”
    白衣女子眼風一掃，那強者頓時如遭雷擊，踉蹌後退數步。
    同樣來源不凡未曾見得方才驚況的仙者，到底還是眼饞那帝器和近在咫尺的大帝傳承，不甘的聲音再次響起：
    “看來鏡月宮也不過如此，連個小輩都......”
    “聒噪。”
    一道淡漠的聲音突然響起，並非來自白衣女子，而是源自安姝周身繚繞的仙光。
    那模糊的身影依舊負手而立，卻讓在場所有人神魂震顫。
    安姝眉眼舒展，九華仙宮和沉暮仙君便是她最大的底氣，今日仙君印記出手，從前的一些猜測都被解開。
    諸天之戰小世界那抹熟悉的氣息，分明就是沉暮仙君，是他出手給了諸天天驕一絲生機。
    “少年人莫要意氣用事。”
    白衣女子輕歎，袖中飛出一道月牙狀的銀符落在安姝身前：
    “望舒鏡乃我鏡月宮帝器，落入你手中隻會為人族招致禍患。”
    “憑你渡劫期修為即使帝器認可，也難以發揮作用。”
    “且入我鏡月宮，並不是讓你脫離人族神女的身份，相反，鏡月宮可為人族提供庇護。”
    “況且，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何你能讓帝器自生感應，從星空道場遁來清微天？”
    安姝凝視著懸浮在麵前的月牙銀符，指尖微動卻未立即接過。
    她抬眸望向白衣女子，眼中清澈如水：
    “前輩所言極是。”
    “但皎月以為，真正的庇護不在於依附何方勢力，而在於自身強大。”
    九華那尊劍仙點點頭，讚賞似的看著這個尚且弱小，但已然若明月初升的女修。
    “我人族雖非諸天絕強種族，但是上上之族，九華仙宮自仙古傳承至今，倒也沒有落魄到連一個後輩都護持不住。”
    說著，道門仙者有意無意的踏在人前，道門中走出的那位蓋壓一個時代，比之大帝也不遜色多少。
    從前總說人族勢微，但真正的情況也隻有他們知曉。
    論起強者底蘊人族並不遜色那些頂尖勢力多少，但人族的傳統就是未雨綢繆，他們看重的是未來，再強的底蘊若是沒有合格的接班者，終究會走到徹底沒落的那天。
    在場的仙者好歹也有著雙手之數，曆經歲月是安姝這些年輕修者的幾個輪回，此刻看著安姝身後那抹仙光，道門仙殿仙宮的仙者，忽然覺得往日低調的人族如今忽然變得陌生起來。
    單單是那抹印記，隨意出手便能抹殺一尊玄仙強者，真身最低也是位真仙者。
    或許還不止。
    眾人心裏的猜測幾番變化，隱隱約約觸碰到那個門檻，卻又不敢再細想。
    人族真的勢微嗎？
    不會就比那些帝級勢力弱上些許吧？
    不會吧，不會吧......
    鏡月宮那位白衣女子卻是輕笑一聲：
    “我鏡月宮雖然百萬年未曾出世，但也非與世隔絕的閉目之人，本座此言並非此意。”
    “隻是皎月的太陰體，在我鏡月宮能得到更大的造化，惜才而已。”
    安姝神色微動，卻聽虛空中那道仙光中的身影忽然開口：
    “讓她自己選擇。”
    這聲音雖輕，卻讓白衣女子神色一肅，她沉默片刻，再次開口：
    “也罷，這道月符你且收下，若他日改變心意，隨時可來鏡月宮。”
    “注入仙力喚醒真靈，本座會前來接應你。”
    安姝這次沒有拒絕，鄭重地將月符收入袖中：
    “多謝前輩成全。”
    “這望舒鏡本就是鏡月宮聖物，皎月自當物歸原主。”
    白衣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展現笑容，抬臂一揮那望舒鏡在眾多熾熱的眼神中落入她身後的宮殿：
    “看來，我鏡月宮的大門注定要為你敞開了。”
    她素手輕揮，整座月宮開始虛化。
    隨著月華漸漸消散，安姝耳邊忽然傳來白衣女子最後的傳音：
    “小心黃金古族，他們族中...也有一麵鏡子。”
    黃金古族？
    待月宮完全消失，樹婆婆終於長舒一口氣：“神女，今日之事......”
    “慎言。”
    “神女做得不錯。”
    劍仙稱讚說道，安姝最後將望舒鏡重歸鏡月宮的舉動，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
    這下清微天中便是還未出手的帝級勢力，也不會因為望舒鏡一事借題發揮。
    且，方才那鏡月宮之人曾說過，數百萬年來，能同帝器心生感應的隻有安姝一人，鏡月宮不會放棄安姝。
    而安姝將望舒鏡歸還鏡月宮，也代表著她終有一日會踏入鏡月宮，也或許會成為鏡月宮傳人。
    仙光微微波動，沉暮仙君的聲音帶著幾分欣慰：
    “你做得很好，修道之路，貴在明心見性。”
    “你的路，可不止這仙道之巔。”
    安姝心念微動，是也，她一直都記得，那個虛無縹緲的神道傳說，甚至那兩個字——超脫。
    大帝傳承是機緣也是枷鎖，大帝感悟何其重要，如她這般的凡道修者如何能抵擋帝者道韻，或許在傳承之時，便會在悄然之間影響自己的道心。
    若是一味臨摹先賢證道，那她的仙道之路終有一日會走到頭。
    待她踏入仙道之後，道心穩固更比從前，那鏡月宮也可走上一遭。
    不過，沉暮仙君如何知曉仙道之巔上，還有道途？
    她斂下一肚子的疑惑，恭首應著：
    “仙君指點，弟子不敢忘。”
    今日一更，明日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