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談仙會開始那一日，十萬雲階盡頭，天道殿前。
    翻湧的雲海此刻凝固如鏡，倒映著殿前廣場上肅穆的陣列。
    七十二根通天玉柱環繞廣場，柱身纏繞著淡金色的道紋，在凝固的空氣中微微閃爍。
    “鐺——”
    一聲悠遠的鍾鳴自殿內傳出，聲波蕩開凝固的雲海，激起層層漣漪。
    鍾聲未落，殿前廣場的地麵突然亮起繁複的星圖，無數細小的光點流轉連接，構成一幅浩瀚的周天星鬥圖，映照在天穹之上。
    齒輪的轉動在空中突兀響起，仙光迸射，萬千光線從中央的天道殿傳出，交織在空中。
    黃金聖子第一個踏星圖而入。
    他褪去了耀目的神光，但一身黃金甲胄卻掩不住骨子裏的傲然，腳步所過之處，星圖上的光點自動避讓，在他腳下形成一片真空地帶。
    “聖子好大的排場。”
    魘魔陰惻惻的聲音從側麵傳來。
    他依舊一身黑袍，肩頭立著那隻猩紅眼珠的黑鴉，所過之處，星圖光點紛紛黯淡，仿佛被什麽無形之物吞沒。
    兩人目光在半空相撞，被強行壓下的敵意再次翻湧。
    “兩位倒是守時。”
    淩霄的聲音打破僵局。
    他手持玉骨寶扇，墨袍上的雷紋每一步都帶著細微的電弧。
    “請諸位入席。”
    仙侍的聲音適時響起，殿門無聲開啟，露出內裏聖光浩瀚的殿堂。
    穹頂懸浮著三百六十五盞明燈，對應周天星鬥，光潔如鏡的地麵則是流動的雲氣，托起百餘張玉案，呈環形排列。
    玉清仙子早已端坐其中一席，見眾人入內，她微微頷首。
    天道殿也並非所有人都能進，清微天天驕如星海浩瀚，受邀來此的也有上千數，能入席天道殿的也隻有三兩百。
    天道殿之外，環繞其間的金色流雲擁簇著齒輪散發的光芒，化作一方水幕，將殿中的所有盡數映照，各方天驕的護道者亦是在此。
    安姝今日沒有遮掩麵容，但人仙境修為的她有意斂下氣息，除了那些修為高深的長者，踏入天道殿，直至落座，也鮮少有人注意到。
    天道殿雖然在某些安排上將安姝立於風波之前，但好在在天道殿中，還沒有那麽大膽。
    靠近中央的玉案旁坐的，都是來自各大帝級勢力和隱世古族的怪胎，妖孽。
    她不偏不倚，身前正好有一身影遮擋，額上生角，生得俊美無比，脖頸上細碎的鱗片閃著海藍色的光澤。
    古鮫一族少主，鮫止。
    “清談仙會，啟。”
    隨著蒼老的聲音回蕩，殿內明燈驟亮。
    中央的雲氣突然旋轉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旋渦中心，被無數長絲纏繞的石碑緩緩升起，暗色的碑麵和殘缺的一角，都能顯露出它的古老，碑上刻著模糊的道紋，散發著滄桑古老的氣息。
    不愧是天道殿。
    玉案下的手撥弄著瑩魄，細微的紫氣纏繞在指腕間，紫發懸垂，便是背影都讓人忍不住凝視。
    落在安姝身後的女子，靈動的雙眸直勾勾的落在身前綽約的身影上。
    “何為天道？”
    古碑上的道紋突然亮起，化作流光在殿內流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連針鋒相對的黃金聖子和魘魔都暫時收斂了敵意。
    天道殿果然大膽，第一問便以天道開局。
    有意思。
    不過在這近天道的地方論天道，倒是有趣，一時間不止殿內外天驕議論紛紛，便是那些佇立在其後的護道者心中也在暗自思考。
    “天道無常。”
    淩霄突然開口，手中玉扇輕點。
    一道雷光射出，在空中化作一個不斷變化的符文，
    “就如這雷霆，瞬息萬變，卻自有其理。”
    “荒謬！”
    黃金聖子冷哼一聲，揮手打出一道金光，將雷符擊碎。
    “天道至公，如日懸天，恒古不變。”
    魘魔陰笑一聲，袖中湧出黑霧，在空中凝結成一個扭曲的符號，黑色的魔氣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淵，將金光吞沒：
    “天道無情，弱肉強食才是永恒真理。”
    三人道韻在空中碰撞，激起陣陣漣漪。
    有仙子輕歎一聲，纖指輕彈，一道清光射出，在空中化作一片青蓮，青光同墨氣相接，在淹沒的同時化出三千小界：
    “天道至簡，一花一世界。”
    殿內氣氛驟然緊張。三百六十五盞明燈同時閃爍，映照出每個人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古碑上的道紋流轉速度加快，似乎在記錄這場交鋒。
    劍拔弩張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劍鳴，所有人同時轉頭，隻見一道璀璨劍光劃破長空，瞬息而至。
    “大羅天，來遲了。”
    一個醇厚的聲音響起，便是六字都能聽出來者的沉穩氣度。
    劍光散去，露出一位白衣負劍的身影。
    “大羅劍子？”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連一直端坐的古碑都微微震動，道紋流轉的速度再次加快。
    大羅劍子還未落座，身後忽然傳來熾火灼原的劈裏啪啦聲。
    一道紅衣踏焰而來，長槍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灼目的火痕，錚的一聲落入殿中，將滿堂喧嘩都變得寂靜無比！
    赤紅長袍將挺拔的身段包裹，高束的發絲如燃燒的夕霞，每一步都在雲階上烙下焦黑的蓮印。
    “禹餘天丘姒，見過諸位道友。”
    清朗爽快的嗓音驚醒了凝固的空氣。
    丘姒反手將長槍插進雲氣，槍尖墜落的刹那，三百六十五盞明燈齊齊爆出火星，古鮫少主頸側鱗片突然泛起焦色，發出一聲驚叫。
    真是個倒黴兒。
    安姝指尖的瑩魄突然發燙，眼中倒映這那道火紅的身影，百年前諸天之戰的擂台上，兩人交手的畫麵在曆曆在目。
    又是一個故人。
    “好個焚天煮海的架勢。”
    魘魔肩頭黑鴉發出刺耳啼鳴，“禹餘天道友是要燒了這十萬雲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