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一縷貪念,帝落
字數:8205 加入書籤
天道殿的消息傳回九華仙宮,當天仙宮不少人見著,原本做什麽都不急不緩慢,沉穩有度的琢光仙君,低沉著麵色飛出大殿,那一身陰沉的氣息讓眾人紛紛退避。
一道流光直入一方小界,這裏熾火撩動,那座山峰之上雷光萬重。
覺察到不請自來的氣息,八祖眉頭微蹙,斂下火光,朝著煉器峰外踏去。
“琢光,可是有什麽事?”
她知道琢光的性子,若非危急大事他絕不會如此失態,所以八祖才會停下煉器的動作,出來接見。
琢光仙君上前行了一禮:
“八祖,安姝在帝道墳塚中失去了消息。”
安姝?
這是誰?
八祖疑惑,琢光仙君也想到了這一點趕忙改口:
“就是皎月,仙宮當代神女,身負太陰神體那個弟子。”
“哦,原來是她。”
百年前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那道纖薄卻極具力量的身影,給八祖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她朝著此界外走去,
“莫急,慢慢說來。”
琢光仙君此刻也平穩了氣息,兩人腳下的浮雲遊動朝外而去,不輕不重的嗓音將樹婆婆等人傳回來的訊息簡短的說了一遍。
“帝?”
這個字闖入耳中,繞是八祖都愣了一瞬,
“此番帝宮異變,雖然與各方勢力關係不大,但天道殿身為掌管碎片的勢力,不應該一點消息都不知曉。”
“這一次,我親自走一趟。”
“讓他們將同皎月那弟子有關的幾隻送回來,這契約關係的反應,是了解皎月生死安危的唯一途徑。”
他們,八祖雖沒有說明,但琢光仙君知曉,是讓樹婆婆等人帶著那幾隻返程,不要參與如今天道殿的事務。
事關帝宮與帝,很快這清微天就會亂起來,不止清微天,便是大羅天、大赤天、禹餘天的修者,也會像嗅到腥味的貓尋上來。
他們關心的不是帝宮中的異變,而是突然現身的那尊帝。
事到如今,這已經不是尋常仙者能參與的事情,此次一程,便是琢光仙君都要淪為陪襯。
“對了,事關皎月,那位也要知會一聲,好歹也是他教導的弟子。”
“是,已經譴人去了星淵那邊,最近各處皆有動蕩,怕就怕有不軌生靈借此生事。”
這諸天中吃裏爬外的,可從來就沒有少過。
琢光仙君目光遠眺,越過重重雲山,穿透天穹直入星霄,眼中的沉重一覽無餘。
漆黑的夜幕裹挾著厚重的陰雲,仔細看去卻是一團亂流從遠處襲來,星宇之中的碰撞趨近無聲,但伴著力量的氣浪,卻又震撼無比。
從星空最深處流出的浪,一點一點積聚成眾多仙者避之不及的危險,一絲逸散的暗流便可輕而易舉的將一顆生機盈滿的大星攪得粉碎,連同一切的生命都湮滅在這亂流之中。
原始而又混沌的氣息裹挾著一切,將所過之處的所有都卷入其中,同深空的顏色融為一體,在襲之眼前時才讓人知曉威脅的靠近。
遇上混沌暗流,便是肆虐星空的流浪巨獸,也要乖乖蜷縮氣息,飛速遠離。
“砰砰砰!”
最大的聲響拍打在堅硬的壁上,密閉的環境將回聲放得極大,震得人雙眼發聵,安姝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醒來的。
“嘶——”
痛痛痛——
哪兒哪兒都痛,這是安姝還沒睜眼前的第一反應。
雙眼睜開,入目是一片漆黑,一點幽光從顱頂那邊傳來,但安姝此刻全身筋骨粉碎,一隻手臂扭曲的垂在一旁,雙腿軟綿,根本起不了身。
指尖動了動,指骨的乾坤戒中飄出翠綠的光芒,清涼的液體順著喉嚨進入身體,她才覺得是真正的活了過來。
就以仰躺的動作不知過了多久,身軀被青光籠罩,經脈續接,安姝動了動脖子,哢擦哢擦的聲音像是年久失修的齒輪。
“這裏是哪裏?”
盛亮的光芒浮起,靈珠上升很快就觸碰到了頂部,這方空間不算高大,但也有十數丈之高,隻不過這平滑的頂部,怎麽看都不像是屋子。
這裏是四壁皆是瑩透的玉色,上刻著晦澀的符文和上古大凶之影,整個空間呈現長短之相。
指尖摩挲著牆壁上凸起的紋路,突然一陣亮光刺出,驚得她猛得收回手。
安姝放下手,暫時放棄探查這些符文,轉身的刹那一抹幽光闖入眼中,正是方才她顱頂後的位置。
是一方方正的石盒,氣息古老,讓人望而卻步。
但安姝左看右看都沒發現出口在何處,目光又落在那方石盒上。
“別碰!”
安姝的指尖還未落在那盒上,一道虛弱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聲音從身後傳來,又在以瞬間出現在石盒和安姝之間。
“帝尊?”
安姝驚訝的出聲,因為攔在她身前的是一顆白骨頭顱,眉心有一紅痕圓孔,同安姝在石窟甬道下所見的應是同一顆!
而那顆也是安姝猜測的,帝曾自斬的頭!
“這方印你碰不到,不然就會像我一樣。”
蒼老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頭顱身上的光芒明滅。
龍紋血釘其實就是真正的帝印,他曾以此來鎮壓自己的頭顱,而借帝印之力開通道,也耗費了龐大的帝道本源。
安姝凝視了這顆頭顱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原來前輩口中的老東西,是在說自己麽?”
熟悉的沉默在空間中蔓延,一聲長歎散入空間,頭顱落在石盒上,惆悵的氣息逐漸蔓延開來:
“是與不是都沒有了意義。”
“一縷貪念,斷了數十萬年的修行,也害了...無數無辜生靈。”
2)
他的思緒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穿透了這方幽閉的空間,穿透了他苦熬了百萬年的孤寂,回到了那個錯誤的場景,也是他毀去一生的開端。
“那時吾,我。”
蒼老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和追悔,
“得證大帝,意氣風發,自詡已站在諸天萬界的頂點,欲尋更強的道,窺更高的境。”
“踏遍混沌邊荒,尋覓上古遺跡,最終在一處湮滅的方外古戰場深處,尋得了它。”
頭顱的目光落下,石盒陡然間變得虛幻,那方帝印經曆了大戰,又再次暗淡了下去,隻是印身盤繞的血龍雙眼,依舊緊盯著四方,散發著凶戾的氣息。
“鎮厄帝印,我窺不出它有多古老,但內蘊的大道法則遠超我之道。”
“我見到它時,它沐浴在鮮血之中,通體的氣息當時的我都感到心悸。”
“忽略那點怪異,我覺得這就是我要尋得的東西。”
“將其帶回帝宮後,我以帝血煉化,以本源溫養。”
“起初,它確實威力無窮,助我掃平數個大敵,一身道行進步神速,可——”
頭顱的語氣驟然變得沉重,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看向安姝的眼瞳中她愣是品出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有一日我突然發現神魂之中多了一絲雜念。”
“很微弱也很渺小,但卻在某一日成為索命的罪惡源頭,每一次參悟帝印或是催動它,那一絲念悄然之中更盛大幾分。”
“先是模仿我的道韻,偽裝成為本源的一部分,甚至能助我推演神通。”
“當時隻當是帝印玄妙,也或許是當時的我不敢做它想。”
頭顱的白骨之上,那眉心的紅痕似乎微微灼熱起來。
“帝血成了它侵占身軀的橋梁,我的道軀,苦修無數歲月的道基,成了它寄生溫床!”
頭顱的聲音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無力感。
“本源糾纏太深,待我想要解決它之時,一切都晚了。”
“不屬於此方諸天的詭異特性,神魂被撕扯,道基被汙染,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的身軀在一點點的被吃掉。”
“絕境之下,唯有一線生機!”
頭顱的語氣陡然變得決絕,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慘烈。
深邃的眼神在裝有帝印的石盒上掃過,聽得解釋她才明了,為何那帝宮道韻能被那無頭生靈攪弄。
那寄生在帝印中的存在隨著帝印的力量進入帝的身軀,歲月悠久,神魂又是何等私密的存在,恐怕最後已不是偽裝成為帝道本源那麽簡單,而是成為了帝道本源的一部分。
本源,相對了修者的另一個自我,便是大帝自己,也很難斬下。
那一絲念的存在,恐怕帝也早已發現,隻是當時帝印帶來的妙用,以及道韻讓他無法舍棄,在日複一日尋找兩全之法的歲月中,終釀成了大禍。
等帝幡然醒悟之時,他的道軀已不能全由他做主了。
“所以帝尊選擇自斬道軀?”
“嗯。”
“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自斬道軀最重要的部分,幾乎耗盡了帝道本源,這樣剩下的軀體即使被侵占,那還未完全成氣候的邪物短時間都也做不了什麽。
安姝凝視著那顆漂浮在石盒之上,光芒越發黯淡的白骨頭顱,消化著這百萬年前的驚天秘辛。
帝的敘述帶著無盡的悔恨與疲憊,壓在這狹小的空間裏。
白骨頭顱微微顫動,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本以為,沒了頭顱和本源,又被帝宮封禁,那邪物終將磨滅。”
“卻未曾想,它竟如此詭異頑強,反客為主,侵蝕帝宮法則,更以萬載以來闖入的天驕血肉道則為食,不斷壯大,直至今日。”
“它尋找您的頭顱,是為了徹底掌控帝宮,獲得自由?”
安姝適時出聲。
“是鑰匙,亦是補品。”
帝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
“頭顱中封存著我最後也是最純正的本源,它若得之,不僅能徹底掌控帝宮,更能補全自身,真正掙脫束縛,屆時或能真正成為不亞於帝的存在。”
“那時,諸天危矣。”
安姝沉默片刻,目光掃過這封閉的玉色空間:
“那麽,我們現在是在何處?這裏似乎並非帝宮之內了。”
頭顱的光芒明滅了一下,仿佛在苦笑:
“我燃燒最後的帝道本源,強行催動帝印撕裂虛空兩次。”
“將你送走這次已是極限,裂縫通向何方,我亦無法精準掌控。”
“不過,現在知道了。”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虛弱:
“不太幸運,被卷入了混沌暗流之中。”
混沌暗流!
安姝心頭一凜。
她雖未曾親曆,但在仙宮典籍中見過描述。
那是星宇間最危險的自然現象之一,狂暴的混沌能量亂流能撕裂星辰,湮滅一切。
難怪醒來時感覺四周空間震蕩不休,撞擊聲不絕於耳。
“帝尊這空間竟然能抵擋混沌亂流。”
安姝看向四周刻滿符文和凶獸圖騰的玉壁,眼中盛滿了詫異,不過她很快又想到,該如何從混沌亂流中出去?
“這是我早年煉製的一件保命道器,名為方寸,自成空間,堅固異常。”
“可隔絕探查,抵禦外力...本是吾探索混沌絕地所用……”
帝的聲音斷斷續續,顯然維持說話都極其費力。
“後來,我亦沉眠...在此處,依靠玉壁古陣維係...”
“帝印鎮壓己身,防止那邪物感應。”
“如今...帝印...”
安姝的目光落在石盒上,那方鎮厄帝印此刻光華內斂,印底原本璀璨的龍紋更是模糊不清,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
帝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釋然,“差不多已經廢了,徹底成了一方……頑石。”
“不過其中的力量殘留,還是不要輕易觸碰為好。”
這一句話他說得極為清晰,他怕後來者如他一般,重蹈覆轍。
安姝心頭沉重,她明白了,帝印不僅是強大的帝兵,更是維係帝殘魂的關鍵,如今帝印本源耗盡,帝的殘魂也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那,前輩您?”
安姝看向那光芒幾乎熄滅的頭顱,猶豫開口。
“如今提前結束亂局,那邪物道軀崩潰,剩下的遭受重創本源盡毀,那破滅的帝宮也不會有後來者。”
“我也可以安心墮入沉眠。”
帝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一代大帝,因一念之差,遭邪物寄生,自斬道軀,苟延殘喘百萬年,最終為了送走幾個“不相幹”的後輩,燃盡最後的本源與殘魂,徹底走向寂滅。
“至於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