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暮仙君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垂眸，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匍匐在腳邊，低低嗚咽的阿熒的背脊。
    小獸感受到熟悉的安撫，嗚咽聲稍緩，那雙殘留著水汽的眼眸裏盛滿了悲色。
    “皎月早已不在帝宮之中。”
    “大人已經算得神女身處何方？”
    八祖語氣中帶著一絲訝異，琢光仙君亦是不可思議的看著沉暮仙君。
    “不曾，但有些猜測還需要證實。”
    沉暮仙君的目光落在阿熒身上，指尖泛起一層金芒，柔和的光暈在亭中暈開，隨著指尖輕輕點在小獸的眉心。
    阿熒渾身一顫，額間的犄角迸射出星光，口中的嗚咽被咽下，而是發出一聲近乎刺耳的尖嘯，小小的身軀劇烈掙紮起來。
    “嗷！！！”
    琢光仙君眉頭微皺，但他也知曉在這位大人麵前，沒有他說話的份。
    麟羽之上騰起一層淡淡的月華清輝，氣息同太陰本源相近。
    但這光輝極其不穩定，明滅閃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中間隔著層層暴虐的空間屏障，蕩開的氣浪讓整個大湖都動蕩不已。
    很快阿熒就強壓下那股痛苦之感，神魂中那道與安姝相連的契約，傳來一陣微弱的悸動。
    “契約未斷，命主氣息尚且強勁。”
    沉暮仙君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八祖和琢光仙君都敏銳地捕捉到了，沉暮仙君語氣中一絲極淡的凝重，
    “但感應，極弱，極亂。”
    沉暮仙君收回手指，阿熒身上的月華瞬間黯淡下去，小獸癱軟在地，大口喘著氣，倒是沒有什麽大礙，隻是有些累著了。
    琢光仙君看著虛脫的阿熒，眼中憂色更濃：
    “大人，通過契約，可否能尋到方位？”
    “能，但很亂，她的氣息仿佛在四周飄蕩，難尋蹤跡。”
    沉暮仙君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看著杯中碧綠的茶湯微微蕩漾，水麵倒映著他深邃的眼眸。
    琢光仙君擔憂出聲，“隻盼她落在一方星域，不要流落星空才好。”
    “星空是混亂之地，混沌亂流，秩序黑洞等絕命凶險無數，人仙境為仙道第一境，到底還不夠支撐她闖這些險地。”
    “我這就派人，前往各方星域古界遺地尋找她的蹤跡。”
    “先等等。”
    八祖長歎一聲：“氣息如此混亂飄蕩，隔絕如此徹底，這絕非尋常星域所能造成。”
    “怕是已經落入了某種絕地險境之中。”
    她心有猜測，這位出手都尋不到具體位置，星空浩瀚，但能徹底隔絕仙魂感應，扭曲契約聯係的險地，無不是大凶大惡之所。
    虛空裂縫的深處？
    還是某種尚未探明的混沌絕域？
    八祖的話沒有說盡，但未盡之意如同巨石壓在三人心頭。
    人仙之境，縱是天驕，在那些地方也如風中燭火，微弱不堪。
    “難道就隻能幹等嗎？”
    琢光仙君麵沉如水，四周的水墨之韻都因著主人情緒的波動而暈開一片墨跡。
    “勿要傷懷。”
    沉暮仙君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蒼茫，
    “皎月身負太陰，命格奇異，此次既是劫難，亦是造化。”
    “能否在絕境中抓住那一線生機，破繭而出，最終還是要看她自己。”
    “但九華仙宮也不能什麽都不做，派些人前往這幾處地域，記住，不可聲張。”
    沉暮仙君揮開一片星海，點出幾方深邃的星辰，若是有熟悉星宇的仙者在此，定能看著他所點出的這幾方星域，皆是那幾處絕險之地可能會顯化的地方。
    “是。”
    “大人，還有一事。”
    “此次帝宮異變，傳聞有一方仙帝道兵現世，那疑似帝的存在或已崩滅，但其引發的波瀾絕不會就此平息。”
    “天道殿占卜失敗，隻會讓各方勢力更加疑竇叢生，認定其中必有驚天隱秘。”
    “不說清微天，便是大羅天、大赤天、禹餘天那些潛藏的存在，絕不會善罷甘休。”
    “九華仙宮因皎月之故，恐已被推至風口浪尖。”
    “便是暗中搜尋皎月下落，亦可能成為他們追查帝宮真相的突破口。”
    她頓了頓，語氣凝重，“暗處的眼睛，恐怕已經盯上我們了。”
    荷亭內一時陷入沉寂，隻有亭外風吹蓮葉的沙沙聲。
    日光的餘暉灑落在亭中，在沉暮仙君身上覆下大片的陰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杯沿。
    “諸天欲動，暗流已生。”
    他平靜地陳述，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帝之一字牽涉太古，那些活了無數歲月的老怪物，早已淡漠了常情，眼中隻有更高的道途。”
    與帝沾上一點關係的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眼中釘，更別說據那些天驕所言，那位待皎月不同尋常的天驕，但比而言甚至算得上親厚。
    若她真與帝扯上關係，足以讓某些存在撕破臉皮。
    短短數語言，皆可讓在場的三位麵色凝重，沉暮仙君手中杯盞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盯上便盯上吧。”
    “但若有爪牙伸出，必要之時可斬一二，震懾四方。”
    八祖和琢光仙君應聲稱是。
    沉暮仙君看向虛弱的阿熒，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契約維係，便是希望所在。”
    “照顧好它，時刻感應，若有異動，即刻報我。”
    “是。”
    琢光仙君立刻應下，小心地將阿熒抱起，溫潤的仙元緩緩渡入，帶著它離開。
    沉暮仙君的目光再次投向深邃的星空，仿佛穿透星空，望向了那連天道都難以窺探的混沌深處。
    他的聲音很輕，散在了風動荷葉的沙沙聲中，
    “風雨欲來。”
    但九華仙宮立世萬古曆經最混亂的仙古極末，何懼風雨？
    隻是這風雨之中，裹挾的究竟是舊日的塵埃，還是新生的劫數。
    他微微一頓，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沉，
    “該來的，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