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從前侍候的人都因為修為壽元等方麵的原因離了，如今打理玉鏡的都是些接了任務的宗門弟子。”
    安姝不太關心這些，從前那些人她就沒記住，如今這些弟子更是不熟。
    但那些弟子可不一樣，他們雖然大多是為了宗門任務的貢獻分而來此，但更多的是聽說宗門禁地中有一神秘仙島，島上靈氣逼人，奇珍無數，便是置身其中都覺得身心舒暢。
    不是沒人打過玉鏡的主意，但都是些年紀尚小心高氣傲之流，在被教訓後就老實了。
    且他們自入門後沒少聽門中的教習以及長老說起，那裏屬於九華仙宗最為風華絕代的弟子。
    便是有人以此為目標，也會被偶然聽說的教習無情打擊：
    “就你？還想追趕神女？那可是萬載光陰中靈界最為矚目的人物，百歲出頭就踏入仙境的存在。”
    “你劍道入門都還沒過，還是再練練吧——”
    但是，今天他們見到了！
    九華弟子心中如何的瘋狂都不提，眼見著那一行數人逐漸靠近，強壓著心裏的激動俯身行禮。
    “弟子拜見仙君。”
    等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雪山之中，這些弟子才恍然回神。
    隻是虛虛一眼，並未看清容貌，但聽教習說過，神女乃是天上冷月，氣度容貌無一不是生平所見最為出色的，隻是被她極為璀璨的過往給遮掩了。
    如今看其背影，風姿翩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雲上，輕盈不染纖塵，隻是從身邊掠過便覺有一股寒氣散來。
    “今天就到這裏，從今日起玉鏡嶼的任務停止，你們以後也不用來了。”
    啊——
    白榆再一次露麵，便是帶來了這個讓眾弟子心碎的消息，但下一刻，這些弟子身前落下一個樸素的玉戒，看樣子是一芥子空間。
    “這是仙君所賜，諸位請回吧。”
    “是，弟子告退。”
    任憑這些弟子怎麽不情願，但大乘修為的白榆開口，也沒有弟子敢嗆聲，都握著玉戒乖乖的退了出去。
    不過等離開玉鏡嶼後，有弟子打開儲物戒，雙眼唰的一下放光。
    不說靈石，便是那幾瓶靈液丹藥，以及一株大藥，都足夠這些弟子興奮不已。
    這也太豪氣了！
    將身軀都沁入寒池中的安姝，又捋了一下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
    先是成功離開混沌亂流，返程途中遇到了天虞，知曉兩界混亂，匆匆趕回靈界，正好遇上詭邪意圖染指靈墟。
    沉暮仙君的傷，一線天的混亂，阿熒聽聞同風聿做任務去了，倒是成長了不少。
    至於安九和含星，如今還在九華仙宮，無需擔憂。
    寒氣氤氳，充斥整片空間，熟悉的環境讓安姝慢慢放鬆下來。
    隻是，總覺得還忘了什麽？
    九華仙宗的主峰大殿之中，氣氛一片肅穆，滿目的光亮都被那一抹黑暗壓住。
    “仙君，這便是從凡人界送回的殘片，鎮守在邊海的承樞仙君言，邊海裂縫再開，正此物便出現了。”
    現任九華仙宗宗主神色恭敬，朝著上首的人匯報。
    他生得晚，同這位神女不是同代弟子，但也曾聽聞過這位神女大名。
    若非這殘片上的力量太過強大和詭異，他也不會去玉鏡嶼請這位出麵。
    安姝指尖仙韻流動，輕輕一扣那殘片便落在身前。
    那殘片通體漆黑，但透著一股晶瑩之感，光潔無比沒有凶獸符文，瞧著有些普通，當然是在忽略片身逸散的霧氣的情況下。
    昏暗的陰翳之下，安姝的眉眼微不可察的輕皺。
    又是熟悉的氣息。
    “最先接觸到殘片的是誰？”
    “是輪守在凡界邊海的雲海宗弟子，也是最先被影響的。”
    “帶上來。”
    “是。”
    很快，大殿之外有幾道身影上前，法袍之上綴著雲霧，是雲海宗的人。
    為首的中年男子神情嚴肅，還帶著悲戚之意，一進來就給安姝行了個大禮，
    “雲海宗無雍拜見上宗仙君。”
    見此，九華仙宗的幾位長老扯了扯嘴角，這雲海宗無雍是個不要臉的潑皮，踏入九華仙宗起就嚷嚷著讓仙宗做主，如今在仙君麵前，裝得倒是乖巧。
    安姝的視線掠過這人，徑直落在他身後，幾名弟子抬上來的幾道身影上。
    一抹流光在眾人眼前劃過，再看就發現原坐在高座上的仙君已走了下來。
    冷若玄霜的氣息撲麵而來，雲海宗弟子也顧不得驚豔這位仙君的外容，連連退開讓出道路。
    眉宇間透著一股淡淡的寒意，原本打好腹稿的無雍看著查看弟子狀況的仙君，一時間也噤了聲，不敢上前。
    躺在地上的兩男兩女，修為都在金丹至元嬰，體表無傷痕，但那雙空洞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上方，讓人不由感到心悸。
    “這是？”
    安姝看著捆縛在四人身軀上的靈環，微微側首。
    雲海宗宗主正要出聲，但比他更快的是九華仙宗的長老，他也是此次負責將殘片送回仙宗的主要負責人。
    “回仙君，這四人接觸殘塊後見人就殺，毫無神智可言，承樞仙君第一時間封禁了兩者，才沒鬧出更大的禍事。”
    安姝俯身，指尖懸於其中一名弟子額前寸許。
    仙光微亮，探入其體內。
    地上四人，肢體僵硬如枯木，關節卻以一種常人無法達到的角度微微扭曲。
    胸膛不見起伏，鼻息全無，若非空洞的眼珠偶爾會輕微轉動一下，直勾勾盯著殿頂的雕梁，幾乎與屍體無異。
    皮膚下，青黑色的脈絡清晰可見，纏繞著每一寸血肉，散發出與那殘片同源的陰冷氣息。
    安姝的仙力在他們經脈中穿行，感受到的是一片死寂的粘稠與冰冷。
    那力量倒不像是外者入侵，更像是從他們本源之處散出，徹底取代了原本的靈力與生機。
    識海之中暴虐非常，尋不到魂的生息，安姝的眉心越蹙越緊，看得雲海宗幾人心中狂跳。
    幾息後，安姝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原來是意識被抹除，身軀的驅動力隻剩下那股陰冷的氣息。
    捆縛他們的靈環閃爍著符文光芒，也強行壓製著那股隨時可能爆發的凶戾，不然定要給安姝來上一爪。
    仙力觸及弟子識海深處那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時，安姝的指尖的仙力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太像了。
    空洞無神的眼，被徹底侵蝕的身軀，與她在那座帝宮所見的傀儡有些相似。
    隻是這些修士太過年輕，比不上帝宮傀儡的力量更古老，這幾人身上的大約更像是一種凶性，還不至於完全淪為傀儡。
    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從安姝眼底掠過，她收回探查的仙力。
    “仙君，如何處置？”
    九華仙宗宗主低聲詢問，他們也曾嚐試過挽救這幾人，但最終都失敗了，若是仙君也沒有法，這幾個弟子應當留不得。
    安姝沒有立刻回答，她目光掃過地上四人，最終落回那塊懸浮的漆黑殘片上。
    大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她的決斷。
    “此力已深入骨髓，與神魂糾纏，尋常淨化之法無效，強行驅除恐傷其根本，甚至可能引爆這股力量。”
    安姝的聲音清冷平穩，聽不出波瀾，
    “承樞仙君處理得及時，封住了神魂之力，沒讓他們完全淪落，不過——”
    雲海宗宗主無雍臉色更白，急切道：“仙君，難道......難道他們就沒救了嗎？都是我雲海宗的精英弟子啊！”
    本來不應該派遣這些弟子鎮守邊海，但九華仙宗的眼皮子底下，誰又敢以次充好。
    “本君未曾言棄。”
    安姝打斷他，指尖再次亮起，這一次是柔和卻蘊含著沛然生機的白光，如月華般灑向離她最近的一名女弟子，
    “且試試能否喚醒一絲本源生機，將這汙穢之力剝離。”
    仙光籠罩住那名女弟子，原本僵硬的身體在白光中微微震顫，捆縛的靈環符文急速流轉，壓製著其體內因外力刺激而更加躁動的黑氣。
    安姝神情專注，指尖仙韻流轉，精準地引導著白光滲入，在那片被徹底汙染的識海中，尋找一縷微弱魂火。
    殿內眾人緊張地看著，仙力緩緩滲入身軀，女弟子空洞的眼珠裏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掙紮之色，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黑暗淹沒。
    安姝再次掐訣，白光之中散出一絲紫氣，以本源之力強行驅除！
    這個過程有些緩慢，安姝麵色無波，心中卻有些凝重。
    不是針對眼前幾名弟子，而是這和帝宮傀儡相似的氣息。
    安姝指尖的紫氣切入女弟子識海，精準地捕捉到那一縷的黑氣。
    黑氣劇烈翻湧，但在安姝的仙力壓製下，被強行抽離。
    時間在寂靜中過去。靈環上的符文不斷閃爍，壓製著女弟子體內因外力刺激而躁動的力量。
    九華仙宗宗主和長老們凝神看著，無雍更是攥緊了拳頭。
    最後一縷頑固的黑氣被紫氣拽出女弟子眉心，原本空洞的眼中，視線刹那間恢複。
    她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身體猛地一顫，雙眼翻白，徹底暈了過去。
    安姝收回手，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弟子。
    “神魂受創，根基動搖，需靜養，但靈智已歸。”
    她轉向剩餘三人，指尖仙光再次亮起。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安姝的動作更為果決。
    紫氣同時切入三名弟子的識海，剝離那股陰冷的力量。
    每一次剝離都伴隨著靈環符文的激烈反應，幾人的身體更是在不斷的抽搐。
    不久，另外兩名男弟子和一名女弟子也相繼被強行拉回意識，他們眼中同樣爆發出瞬間的清明，隨即就被失去意識前的恐懼擊倒，昏厥過去。
    安姝收手，殿內緊繃的氣氛稍緩。
    她看向雲海宗宗主無雍：“四人根基受損，需以固魂丹藥輔以清淨靈氣療養，回宗後，好生看顧。”
    無雍長出一口氣，深深一揖：“謝仙君救命之恩！雲海宗上下永感仙君大德！”
    “不必謝我，”
    安姝目光落回那塊懸浮的漆黑殘片，“救人之時，本君亦窺其根源，此物凶險遠超表象。”
    “他們是最先接觸的，一些詳情還是得問上一問。”
    她指向其中一位雖虛弱，但還勉強保持一絲清醒的男弟子：
    “你，接觸殘片前，發生了什麽？”
    那弟子臉色慘白如紙，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聽到安姝問話，他眼中湧上一股慌亂，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破碎：
    “那時我等幾人正巡視時，邊海那道裂縫，突然擴大。”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黑霧......好多黑霧湧出來。什麽都看不見，然後它就...它就那樣從黑霧裏飄出來了！”
    指尖顫抖著指向那塊懸浮的殘片，眼中滿是驚悸：
    “我們以為是某種寶物或者凶獸殘軀，張師兄他離得最近，他伸手想用法器把它收走，然後...然後就，”
    “它碰到張師兄法器的瞬間，張師兄就僵住了。接著它突然就炸開了！”
    “不是碎片飛濺，而是炸開了一團更濃的黑霧！直接撲向我們！”
    “我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安姝斷斷續續的聽完這段話，指尖捏了捏眉心：
    “嗯，帶下去休息吧。”
    “話說萬年前凡界那場動亂，聽聞仙君也有參與，乃是邊海裂縫封印的親曆者。”
    “而那封印萬年間不曾出現過異狀，此次還是頭一回，或許其中的情況隻有承樞仙君知曉得最清楚。”
    九華仙宗宗主提議，方才那雲海宗弟子口中的話太過碎片，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不過知曉邊海裂縫再開就是因為這碎片，也是個收獲。
    安姝聽完宗主的話，目光沉靜地掃過殿內眾人，聲音清冷而直接：
    “即刻傳令。”
    “凡界邊海裂縫方圓萬裏，即刻封鎖，無關人等不得靠近，此外東域各大宗門勢力需協助承本宗行事。”
    “所有接觸過黑霧修士以及凡人，無論宗門，一律隔離觀察，由承樞仙君親自查驗，若有異狀，立刻上報，不得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