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呢？
    伴隨著江鹿聆的話語，蘇黎下意識回想起四十年前那一夜。
    當時，是蘇家被滅門後的第八十九天。
    雖然她是被趕出家族的棄子，但許是顧忌著她父母的身份，在離開族地的時候，她的儲物戒指並沒有被剝奪，也因此，她這麽多年的積攢足以讓她在偏遠的城池過的舒舒服服。
    哪怕沒有以前那般養尊處優，卻也比平常的修士要富裕的多。
    是矣，她直接就在內城租了一間小院，開始研究起被她強行納入丹田的天命紫瓊花來。
    可她的見識到底是淺薄，折騰了許久，也沒有絲毫的進展，而就在這時，小院的院門被人敲響了。
    那時的她還沒有現在的小心謹慎，直接就開了門。
    麵對兩個陌生的修士，她的心中隻有疑惑，以至於那兩人突然動手的時候，她都沒能反應過來，若不是那人恰巧趕到，隻怕她早已身首異處。
    也因此，哪怕她不喜他，卻還是讓受傷的他進了小院。
    這一進，就是四十年。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為什麽會不遠萬裏過來找她，而她也從來沒有詢問過，即便在相處的過程中，他在日複一日衰老，修為也從金丹期，跌落到築基期。
    說起來，她會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除了想讓他充當護衛這一點，也有他身體的原因。
    她想親眼看著，當初自己處處不如的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進深淵，跌入泥潭。
    蘇黎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出的話也真心實意“當然是在想，他會如何死，又會何時死。”
    其實蘇黎還是聰明的。
    她知道，蘇家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滿門慘死，雖然蘇家算不上什麽超級家族，但有晚城城主這一身份在，也勉強算得上是個二等實力，是矣，蘇家滅門，一定是有強者出手。
    既如此，那作為未來家主、修為不過金丹期的他，又怎麽可能安然無恙的逃出晚城呢？
    說不得，他如今的樣子，就是因為受到了不可治愈的創傷。
    說不得，他就快死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蘇黎的表情多了抹看不清的複雜。
    江鹿聆看不到，但她仍是搖了搖頭，道“因也，緣也，時也，命也。”
    蘇黎聽不懂，好在，江鹿聆也沒打算打謎語“蘇黎，你想不想聽一下，你所不知道的真相？”
    蘇黎不想，可現在，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
    “我會知道你的一切，是因為，我見過他，就在幾年前的三門大比上。”江鹿聆想起記憶中那個施展了四絕印之鎮山印的老頭，神色多了一絲悲憫，“他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
    因為深知地階術法四絕印的深奧，所以江鹿聆很清楚鼠老頭的資質，再加上他那詭異的壽數，著實讓江鹿聆起了一丁點的愛才之心。
    雖說他們第一次見麵就上演了一場你死我活，但以當時的情況來說，比賽之地，不這麽做反而說不通，是矣，江鹿聆也沒有把那次的爭鬥當回事。
    在最後三門收納天才的時候，江鹿聆直接做主，把鼠老頭給加了進去。
    三門收人，其背後身世自然要調查清楚，也正是如此，江鹿聆才會知道蘇黎的存在，才會知道當初發生在晚城的一切。
    蘇家為了那株九階靈物，做的確實是十分充分，在此之前，沒有泄露出一點點消息，但在他們一族詭異死亡之後，知道這株九階靈物的人，卻不在少數。
    隻是這株已經跌落成八階靈物的天命紫瓊花因果深重，沒有人願意招惹罷了。
    三門倒是有本事招惹，但三門卻是不缺這一株小小的八階。
    唯一讓千山雲海樓在意，並且因此驚擾江鹿聆的原因，是那鼠老頭無法挽回的壽數。
    他隻剩三年可活。
    作為江鹿聆親自招攬的修士，自然會有人將這件事上報給江鹿聆。
    本來，江鹿聆是想幫他一把的，可調查的結果卻是，無用功。
    因為鼠老頭是自願獻出壽命的。
    隻要他不停止，他的壽數就永遠不會正常。
    而他這麽做的原因，是在為蘇黎替命，自願替命。
    “你怕是不知道，當修為到達一定的高度，便會對因果和氣運有一定的感知，所以——”江鹿聆看向被蘇黎攥緊的花莖，聲音拉長，“在你摘下它那一刻，你的父母就已經知道，你們——”
    “會麵臨什麽樣的厄。”
    蘇黎第一次沒有反駁，她的身子已經越來越模糊了，哪怕她沒有低頭，也沒有人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九階靈物，天生地養，若是尚沒有觸碰到九階還好說，可偏偏，在你摘下它的時候，它就已經有了突破的苗頭，你為了一己私欲毀了它，相當於毀了天地的孩子，自然會受到天道的懲罰。”
    “若是你當時斃命，也許天道還能網開一麵，禍不及你那無辜的家族，可惜，你的母親保下了你，耽擱了時間，時間一到，因果已成，這件事，也就再無回轉的餘地。”
    伴隨著江鹿聆的訴說，蘇黎突然理解了當時父親的無力，那種明明想拍死她，卻還是放下手的無力。
    蘇黎的手指下意識捏緊。
    而江鹿聆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們一族的滅亡是注定的，沒有人能夠逃掉，可偏偏，作為始作俑者的你逃掉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麽？”
    “不是你口中所謂的逐出家族，蘇家棄子，是因為他，那個你從小就厭惡的——”
    “蘇清晨。”
    蘇清晨，是江鹿聆有過一麵之緣的鼠老頭，亦是當初那個被蘇望夫婦領回去的雙靈根男童。
    蘇黎虛幻的身影一顫，她突然明白了什麽。
    “你想的沒錯。”江鹿聆仿佛看到了蘇黎心中所想，“蘇清晨才是你們蘇家唯一一個逃過一劫的人，畢竟，在他的身體裏，並沒有你們蘇家的血脈，他隻是一個被你父母撿回來的孩童。”
    “他之所以會突然衰老，是因為他替了你的命，而這一切，都是你父母親手安排的，亦是蘇清晨親口同意的，他們所為的，都是想讓你多活上一段時間。”
    “蘇黎，你恨了四十年的三個人，每一個，都無比愛你，他們全部都在用生命，愛你。”
    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蘇黎自己不知道。
    何其可悲，何其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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