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秀芳老太覺得自己比被地主逼死的年輕女鬼怨氣還重，毛三半夜被罵了一通後又坐到窗邊哭，他的聲音小，除了自家人外人還真聽不著。
    被趕走後隔一個時辰又坐回來，她這一夜幾乎沒怎麽睡。
    “喲秀芳，你這臉色怎麽比鬼還差。”
    她眼下青黑，眼皮垂著，嘴角往下撇，臉色還發青，過來上工的老太太們看見了都嚇了一跳。
    “你是不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要不你晚上偷偷去找仙姑求她幫幫忙。”
    大家聲音壓得很低，紛紛給她出主意。
    雖說破了四舊，但在他們這邊效果很一般，起碼出啥事了這些老人還是選擇相信仙姑。
    “仙姑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家裏有糯米沒？你把一碗糯米放床頭拿把剪刀插進去，信我，這是之前別人告訴我的老辦法。”
    “要不你直接去我那折幾把桃枝，晚上把家裏打一遍估計就好了。”
    “我看你指定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都說不要在院子裏種蕉樹，你還不聽，那玩意招蕉子娘，一定是她搞的鬼。”
    秀方老太一口血梗在心頭，腦袋重得跟鉛一樣。
    她還不如是被髒東西纏上了。
    大家看秀芳不說話，紛紛講起昨天的事情。
    “昨天毛三又發癲，大半夜嚎了兩趟，還好下半夜沒嚎，不然我都得提刀找他去了。”
    “他指定是想逼你把秀蓮接回來，你可不能就這麽算了，這些兒媳婦兒就得立立規矩。”
    “說的對，你以為她真要走？不就是想逼你分家，這個口子千萬不能開，當爹媽的都沒死呢就急著分家，還有沒有規矩了。”
    老太太們同仇敵愾紛紛給她出主意，不過秀芳現在頭昏眼脹根本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
    “秀芳嬸，今天你家就你一個人過來啊？”
    組長正在地裏點人頭，發現秀芳家就她一個人。
    “什麽？”
    以為她不信，組長還特意跟她點起來。
    “秀蓮跟田巧珍回去了，老大家的也沒來，毛三也不見了，哦，毛二還在，兩個！”
    秀芳覺得自己堵在胸口的那口血現在要被氣得吐出來，工分比天大，幹什麽也不能缺工。
    他們家還一下子沒了4個人，毛三還是個滿工分的，他死哪去了？
    還有老大家的，她怎麽也沒來？
    又不是沒手沒腳了，難道她覺得現在家裏就她一個媳婦兒，她秀芳就得把她供起來。
    她剛剛還是一副仿佛站著都要死掉的幹枯老太太，現在又重新燃起鬥誌，把手裏的鋤頭一丟，氣勢洶洶回家。
    “老大家的，你在家坐月子呢，要不要老娘也回家伺候你！”
    人隻要沒睡夠脾氣比鬼還差，秀芳老太被折磨了一個晚上，她現在就跟野鬼一樣。
    毛大昨天也沒睡，他一大早就騎車回廠裏上班了，劉愛紅今早實在起不來，再加上她的臉頭是腫的，覺得丟了人不想去上工，怕別人笑她。
    “媽？”
    劉愛紅被秀芳一嗓子嚎的從床上坐起來，震驚地看著氣勢洶洶站在門口的她。
    她都懷疑自己在做夢，婆婆什麽時候對她這樣過，昨天她們不還是一個站線的？
    “媽什麽媽，你是手沒了還是腳沒了？還好意思在家裏坐著，是不是打算讓我這個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太養你？”
    人就是這樣，利益一致的時候好的跟什麽一樣，一旦發生矛盾，隻會迫不及待指責別人。
    秀芳就是這種人。
    昨天鬧成這樣說到底都是劉愛紅挑的事，她現在估計正得意，秀芳說什麽也得打打她的焰火，不然她還以為這個家是她做主了。
    “你今天要是缺一個工分就別吃飯了。”
    說完就怒氣衝衝走出去，還有一個毛三不知道死哪去了。
    她跑去毛三那屋，屋裏一個人也沒有，怒氣衝衝往外走，找了大半個村子也沒看見他。
    “媽你跑哪去了？村長都敲鍾了，還不過去人家要扣你工分。”
    一回頭發現正是毛三那個癟犢子，他手裏拎著一串黃皮果，一邊吃一邊吐核悠閑的不得了。
    “你死哪去了？”
    毛三手裏還捏著一個果子準備塞到嘴裏去，看見他媽惡狠狠的表情趕緊停住手。
    “我沒去哪。”
    都是一夜沒咋睡，但是毛三看著精氣神比秀芳跟劉愛紅好多了。
    “秀芳，你們倆今天上不上工？”
    組長在地頭遠遠朝這邊吼了一聲，秀芳這下也顧不得教訓毛三，趕緊跑過去，“上上上”
    劉愛紅這個時候也姍姍來遲，剛剛坐在床上被秀芳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雖然被氣哭了，但也不敢不聽她的話。
    她的臉還是腫的上麵還都是指甲印，低著頭走到地裏，其他人打量的視線不停落在她身上。
    劉愛紅隻能咬牙。
    秀芳跟老太太們湊到一起，她剛拎起鋤頭還沒鋤幾下，突然抬起頭，毛三正拎著黃皮果站在她旁邊的田埂上。
    也不管其他老太太一言難盡的眼神，就蹲在那吸起黃皮果來。
    “……毛三，你的活在那邊呢。”
    “我不上工。”
    秀芳死死握著鋤頭，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掄起鋤頭就朝他頭掄過去。
    還好毛三跑得快，不然今天就得被他媽一鋤頭把頭鋤掉了。
    “媽你幹啥？”
    “毛三啊，你怎麽能不上工，家裏吃啥喝啥？”
    秀芳捂著胸口氣得差點站不住，其他老太太趕緊勸毛三，家裏又不是地主有吃不完的米。
    “趕緊過去吧，大隊長正往這邊看呢。”
    毛三搖頭，“我現在就是一個老光棍，你看誰家老光棍愛幹活。”
    “……你還有三個孩子要養呢，難道你讓他們跟著你一起餓肚子？”
    “我們家沒分家，我媽肯定不會缺他們一口吃的。”
    “……”
    “你在說什麽鬼話？馬上給我滾過去幹活！”
    “我不管，我以後跟村裏有財叔一樣，隔幾天下地幹一次，隻要餓不死就行。
    反正屋裏頭又沒媳婦兒，你又不答應再給我娶一個，我幹什麽活！”
    有財是村裏有名的鰥夫，有個閨女嫁到了外地，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隔幾天才下一次地，反正要是年底糧食不夠吃，村長還得給他一點。
    畢竟他可是孤寡老人，難道還能把他餓死？
    毛三覺得當有財叔也沒什麽不好，多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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