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溪的天氣向來隻有冬夏之分，現在雖然才剛進入6月，白天已經不知道多悶熱，晚上進入後半夜才有些涼意。
    林子裏不時傳來咕咕咕的叫聲，各種不知名的蟲子還有鳥，饒是二麥膽子大這個時候也不敢離她媽太遠。
    毛三剛剛說什麽都要把手電筒留下來，屋子後邊的雞抓完了，現在要到野池塘那把鴨子抓起來。
    鴨子比雞還難抓，畢竟它們說飛是真飛，還好毛三之前做了一個網兜，秀蓮帶著二麥挽起褲腿慢慢下到池塘邊。
    “等這段時間過去了，老娘一定要把你們的毛全拔下來！”
    秀蓮往旁邊狠狠呸了一聲，吐掉被它們掙紮時濺到嘴裏的泥水，嘴裏不時就暗罵幾句。
    這些鴨子也是放養狀態，毛三偶爾才過來撒些糧食，都靠著吃池塘邊種著的東西以及池塘裏的魚長大，對人相當害怕。
    秀蓮拎著網兜躡手躡腳走到旁邊，一下子跟它們亮起來的眼睛對上，鴨子愣了一會兒立馬撲騰著翅膀，跟天女散花一樣往各個方向飛。
    “撲通撲通！”
    一連響了好幾聲，池塘旁飄著幾根羽毛，除了滿身的泥水什麽也沒抓到。
    秀蓮咬了咬牙追上去，二麥默默伸出手抹掉臉上的泥水，母女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抓了一半，已經快累癱了。
    還好有財叔跟毛三也回來了，他們接過重任。
    “我們回來的時候穿過咱們村，好幾家都亮著火。”
    “哎”
    秀蓮歎了一口氣，要知道這麽艱難，當初說什麽也不眼饞孵雞苗那幾塊錢。
    誰能想到那幾塊錢沒掙上，後麵還搭上幾個月的時間還有糧食，現在這些雞還不一定能保得住。
    毛三拿稻草把最後一隻鴨子的腳捆上，伸手把臉上粘著的羽毛薅下來，把鴨子塞進籠子裏。
    “我跟有財叔挑過去就行，你們倆趕緊回去，別往野林子那邊走。”
    他已經聽見動靜，剛剛還有幾輛卡車從國道開過，現在已經開始搜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搜到這邊。
    “你們回去的時候往糖寮那邊走，路上小心點，縣裏的人已經過來了。”
    說完他們倆也不敢多耽擱，立馬挑起籠子往海邊走。
    從這到海邊要穿過國道、村子還有農田，秀蓮更害怕他們跟縣裏的人撞在一起，趕緊讓他們先走。
    “你們手裏有東西撞上了解釋不清，我們倆就算撞上了就說到小木屋這收拾東西。”
    他們倆很快衝進夜色當中，秀蓮帶著二麥趕緊把這裏的東西拆掉，盡量不讓人看出來。
    等一切都弄完時間已經很晚了，秀蓮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
    “不能往糖寮那邊，估計縣裏的人也快到那了。”
    說完帶著二麥往公社那個方向走，打算繞一個大圈回村。
    搜山需要支援的消息是天黑了才通知過來的，村長立馬拿起手電筒去大隊部叫人，村裏的民兵都爬起來準備過去幫忙。
    剛剛轉移雞籠弄出的動靜大家都盡量小心遮掩，不過現在的動靜不需要遮掩，各懷心事的村裏人根本沒睡著，聽見後立馬都起身往外邊走。
    “老四家的，這麽晚了去哪？”
    “這我哪知道，上麵下來的通知，村長過來叫的人。”
    “估計是去搜山了，你們剛剛沒聽見卡車聲？”
    幹笑了幾聲紛紛回屋，根本不敢睡，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他們才剛把雞弄到林子裏，要是被他們搜山發現了，那些雞同樣打水漂。
    這下一個個悔恨的差點把牙都咬掉，特別是那些膽子大還賣糧食的，打開糧倉看了一眼米缸，悔恨的閉上眼睛。
    要等年底才發糧食，有些人家賣了100來斤，這下就算勒緊褲腰帶頓頓吃紅薯稀飯也撐不到年底。
    “都怪你，說了讓你不要賣這麽多，現在好了雞沒了，哪有錢再買糧食！”
    錢到手就花了，誰能想到雞賣不了。
    “怪我？要不是你養那麽多雞，糧食也不會用得這麽快！”
    吵得麵紅耳赤，但又不敢發出聲音，隻能關上門。
    這個時候有些心大的趕緊在心裏安慰自己，雖然雞跟糧食都沒了，但好在人還是清清白白的，這些雞就算被搜到都要咬死牙跟自己沒關係，什麽都不知道。
    幾乎全村人今晚都睡不著，林有田已經在家罵了春紅好幾天，說她貪錢要害死全家。
    “咱們全家的成分都要被你毀了，你讓家裏的孩子怎麽辦？上過批鬥大會的奶奶跟外婆，他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做人！”
    林有田佝僂著背坐在門檻上狠狠吐出一口煙，隻覺得滿心疲憊。
    要真被抓去批鬥了，他的這張老臉還怎麽在村裏混？
    林秀娟也埋怨她媽，爸說的對，要真被公社的人抓了成分有汙點她這個老師還能當嗎？
    春紅心裏也委屈，殺雞吃蛋的時候他們怎麽不說？
    “……哪有這麽嚴重。”
    “媽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執迷不悟，這還不嚴重還要怎麽嚴重？
    你沒發現村口國道上來來回回多了多少卡車，就連村口都出現了好多陌生人，海叔都說了，這要被抓住就是從犯！”
    一大家子坐在堂屋愁眉苦臉，春紅都快哭了。
    林海雖然幹各種事情都不上道，但還是心疼自己媽，“行了都少說幾句，家裏的雞蛋你們沒吃？
    再說我已經把雞全弄出去了，沒有人知道是我們家養的。”
    他們家都來不及等天黑，幾乎是下工回來沒多久，林海立馬背了個背簍把幾隻雞全帶出去。
    也來不及拎個籠子到外麵，直接找了個山坳把它們放了。
    等風頭過去再去抓回來，要跑不見了隻能算倒黴。
    盧鳳來今晚已經進進出出好多回，最後實在按捺不住過來堂屋敲門，聽見敲門聲春紅嚇得渾身抖了抖。
    還是林海想到不可能是公社的人，家裏院子的門是關著的，這才過去開門。
    “……大嫂？”
    盧鳳來眼眶紅紅的，語氣焦急，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阿海，你們有沒有看見嬌嬌跟阿城？”
    這倆孩子天快黑的時候突然跑出去，盧鳳來那時候要熬藥給丈夫泡腳顧不上他們，本來以為會跟之前一樣過會就回來，可誰想到都這個點了還見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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