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院的早晨，還真是……熱鬧得別致。”
    林鳳霞睜開眼，意識還有些模糊，耳朵卻先捕捉到了窗外傳來的動靜。不是城市裏車水馬龍的喧囂，而是一種獨屬於這個年代、這個特殊環境的交響曲——遠處訓練場隱約傳來的口號聲，樓道裏鐵盆碰撞的清脆回響，鄰居們扯著嗓門互相打招呼的爽朗，還有……壓得極低的、仿佛生怕被誰聽見的竊竊私語。
    昨夜的喧囂與衝突仿佛還未散盡，餘波正悄無聲息地滲透進清晨的空氣裏。
    身體感覺輕快了不少，那10點福氣值加持的基礎健康雖然微弱，卻實實在在地驅散了穿越以來那種揮之不去的疲憊感。腹中空空，一股淡淡的惡心感隨著意識清醒而浮現，提醒著她肚子裏那個小生命的存在。
    她坐起身，動作輕緩地穿上那件打了幾個補丁、洗得發白的舊襯衫和長褲。房間裏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皂角和舊木頭氣味的年代感。
    她走到掉漆的衣櫃前，鏡子裏映出一張年輕卻略顯蒼白的臉，五官是明豔的，隻是眉宇間還殘留著原身長久以來的怯懦和不自信。
    林鳳霞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更符合“現代獨立女性”內核的、自信從容的微笑。嗯，還需要練習。
    “醒了？”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趙秀蘭探進半個身子，手裏端著一個豁了口的搪瓷缸子，裏麵是溫熱的白開水。
    “趁熱喝點，對身體好。”她的語氣依舊有些生硬，眼神也有些飄忽，不敢直視林鳳霞，但那份刻意壓抑的關心，卻與昨日判若兩人。
    林鳳霞接過水缸，指尖觸到溫熱，“謝謝媽。”
    趙秀蘭“嗯”了一聲，目光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飛快地掃過，像是要確認什麽，隨即又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幹巴巴地補充道：“鍋裏煮了紅薯稀飯，還有鹹菜，你……你收拾好了就出來吃。”說完，不等林鳳霞回應，便轉身匆匆走了，背影裏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別扭。
    林鳳霞捧著水缸，小口喝著溫水，心裏覺得有些好笑。
    這位婆婆，顯然還在消化昨天發生的一切，以及她自己態度的轉變。昨晚那通電話裏的興奮勁兒還沒過，今天麵對麵，反而有些拉不下臉了。
    【叮！接收到微弱正麵情緒：關心+別扭，福氣值+0.05】
    腦海中跳出的提示讓林鳳霞微微一愣。趙秀蘭這複雜的情緒，居然也能貢獻福氣值？
    雖然少得可憐，但積少成多嘛。看來，隻要不是純粹的惡意，係統都能從中“榨”出點油水來。
    喝完水，簡單的洗漱過後，林鳳霞走出了房間。
    客廳裏空無一人，陸建軍大概是去上班了。
    廚房裏，趙秀蘭正低頭刷著鍋，動作比平時似乎更用力些，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是在發泄著某種無處安放的情緒。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一小盆黃澄澄的紅薯稀飯，熬得米粒開花，紅薯軟糯，散發著樸實的甜香。一小碟碧綠的鹹菜，切得細細的，看著就爽口。簡單，卻也透著這個年代居家過日子的實在。
    林鳳霞默默地坐下，拿起一個缺了口的粗瓷碗，給自己盛了半碗稀飯。
    趙秀蘭聽到動靜，停下手裏的活計，轉過身，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吃吧，不夠鍋裏還有。”說完，又轉回去繼續跟鍋碗瓢盆較勁。
    這氣氛，真是……微妙。林鳳霞心裏暗笑，也不點破，安安靜靜地喝著稀飯。紅薯的甜糯混合著米湯的清香，很舒服。她現在是孕婦，胃口需要照顧，但這簡單的早餐也讓她吃得滿足。
    她一邊吃，一邊留意著外麵的動靜。大院的早晨總是這樣，充滿了生活的氣息。腳步聲、說話聲、孩子的哭鬧聲，交織在一起。隻是今天，似乎格外多了一些刻意壓低的議論，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空氣中爬行。
    “……聽說了嗎？陸家那個……”
    “……邪乎得很，李秀娥那臉腫得……”
    “……嘖嘖，我看是轉運了，懷上了就是不一樣……”
    “……可不是，以前蔫了吧唧的，昨天跟換了個人似的……”
    斷斷續續的議論聲，順著沒關嚴實的窗戶縫隙飄進來。趙秀蘭刷鍋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隨即又更用力地搓洗起來，仿佛想用噪音蓋過那些閑言碎語。
    林鳳霞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流言的發酵比她預想的還要猛烈。好奇、懷疑、羨慕、嫉妒……各種情緒都在暗流湧動。她現在就像被扔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正在一圈圈蕩開。
    【叮！接收到微弱正麵情緒：好奇+羨慕，福氣值+0.1】 【叮！接收到微弱負麵情緒：嫉妒+質疑，福氣值0.05】 【叮！接收到微弱正麵情緒：同情（對李秀娥）+探究（對林鳳霞），福氣值+0.05】
    福氣值緩慢地爬升到了10.35點。這點增長聊勝於無，但卻清晰地反映出大院裏此刻對她的關注度有多高。
    “錦鯉”的名聲是打出去了，但這把雙刃劍，用好了能乘風破浪，用不好，也可能引火燒身。她必須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微妙的平衡，既要讓人敬畏，又不能顯得過於妖異，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吃完早餐，林鳳霞主動收拾了碗筷拿到廚房。趙秀蘭已經刷完了鍋，正站在灶台邊發呆，看到她進來，眼神閃躲了一下，接過了碗筷，含糊道：“放著吧，我來洗。”
    “媽，我今天想去服務社看看，買點針線。”林鳳霞狀似隨意地說道。昨天鬧了一場，今天再去，正好看看各家反應。她不能一直躲在家裏，總要出去麵對。
    趙秀蘭動作一僵，猛地抬頭看她，眼神裏帶著一絲緊張和擔憂，脫口而出：“你還去那幹啥？昨天才……”話說到一半，又覺得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缺啥跟我說，我去給你買。”
    “沒事媽，我就隨便看看，順便走動走動，對身體也好。”林鳳霞語氣溫和，態度卻很堅持。她需要親自去感受那些目光，收集信息，而不是被動地困在家裏猜測。
    趙秀蘭看著她平靜的臉，那雙眼睛清澈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堅定，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怯生生的。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反對，隻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那你……快去快回，別跟人起衝突，聽見沒？”
    “知道了媽。”林鳳霞應了一聲，轉身回房，準備換件稍微體麵點的外衣。
    站在衣櫃前，她翻找著原身那幾件有限的衣服。一件打了補丁的藍色卡其布外套，一件的確良的碎花襯衫……選擇實在不多。
    她挑了那件碎花襯衫，雖然樣式普通，但顏色還算鮮亮，至少比灰撲撲的卡其布外套看著精神些。
    整理好衣服，撫平褶皺，林鳳霞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家門。
    陽光正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裏比剛才更熱鬧了些，三三兩兩的軍嫂聚在一起，一邊納鞋底、摘菜，一邊低聲說著話。
    當林鳳霞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時，那些說話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安靜了許多。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好奇，甚至還有一絲……敬畏？
    林鳳霞挺直了背脊，臉上保持著淡然的微笑，腳步從容地朝院子外走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如同實質。
    “哎，鳳霞！”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林鳳霞循聲望去，隻見王嬸正端著一個簸箕，裏麵晾曬著一些幹菜，快步朝她走來，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
    “你這是要去哪啊？”王嬸湊近了，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股神秘兮兮的味道，“氣色真好！我就說嘛，你這肯定是時來運轉了！懷了孕就是不一樣！”
    林鳳霞笑了笑：“王嬸早，我準備去服務社買點東西。”
    “去服務社？”王嬸眼睛瞪得溜圓，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緊張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我的好鳳霞，你可別去了！那李秀娥昨天吃了那麽大虧，指不定憋著什麽壞呢！她男人張營長，跟你們家老陸又不對付，你這會兒去，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王嬸的擔憂是真切的，那語氣裏的維護也讓林鳳霞心頭微暖。看來，這位“錦鯉粉頭”已經初步站穩了立場。
    林鳳霞輕輕拍了拍王嬸的手，安撫道：“謝謝王嬸關心，我心裏有數。我就是去買點東西，不惹事。”
    就在這時，斜對麵一棟樓的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正是昨天被趙秀蘭打了一巴掌的李秀娥。
    她似乎剛要出門，看到林鳳霞和王嬸站在一起，腳步猛地頓住，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怨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直直地刺向林鳳霞。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