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1章 星河長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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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星河長明5
    深冬的寒風卷著雪粒子砸在落地窗上,發出細碎的嗚咽。蘇瑤蜷在羊絨毯裏批改教案,台燈暖黃的光暈下,紅筆在作業本上停頓成一個顫抖的頓號——李陽的數學卷子上,67分的鮮紅刺得她眼眶發燙。
    廚房傳來瓷碗碎裂的脆響,緊接著是李悅帶著哭腔的抽噎。蘇瑤慌忙起身,拖鞋在木地板上打滑,撞開廚房門時,正看見八歲的女兒蹲在滿地狼藉裏,握著半截碗沿的小手滲出血珠。十二歲的李陽背對著她,校服外套皺巴巴地堆在椅背上,脖頸處隱約可見青紫的抓痕。
    “怎麽回事?”蘇瑤的聲音在發抖,膝蓋重重磕在冰涼的瓷磚上。她扯過圍裙裹住女兒流血的手,抬頭時正對上兒子倔強的側臉。李陽突然踹開椅子,金屬椅腿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她活該!誰讓她多管閑事!”
    “李陽!”蘇瑤猛地站起,後腰撞上櫥櫃的疼痛都不及心口揪得厲害。這半年來,兒子像是換了個人,沉默寡言、渾身是刺,書包裏藏著被撕碎的檢討書,班主任三天兩頭打電話投訴他打架。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李陽抓起書包奪門而出,撞得玄關的風鈴叮當作響。蘇瑤追到門口,隻看見少年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路燈昏黃的光暈裏。冷風灌進毛衣領口,她這才發現自己連外套都沒穿。
    “媽媽,疼……”李悅的哭聲將她拉回現實。小女孩睫毛上掛著淚珠,手腕纏著的創可貼已經被血浸透。蘇瑤咬著嘴唇給女兒處理傷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自從丈夫李淵三年前執行任務失蹤,她獨自撐起這個家,以為熬過最艱難的日子就能守得雲開見日,卻沒想到更大的風暴正在席卷他們的生活。
    淩晨兩點,防盜門的鎖芯發出轉動聲。蘇瑤從沙發上驚坐而起,台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月光透過紗簾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影子。李陽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頭發上結著冰碴,校服褲腿沾滿泥點。
    “去哪了?”蘇瑤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她伸手去摸兒子的額頭,卻被李陽偏頭躲開。少年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紙團扔在茶幾上:“老師讓你明天去學校。”
    紙團緩緩展開,是張停課通知。蘇瑤的視線掃過“聚眾鬥毆”“情節惡劣”的字眼,耳畔嗡嗡作響。她抓住李陽的手腕,卻摸到他袖口下堅硬的繃帶:“你的手怎麽了?”
    “不用你管!”李陽突然爆發,用力甩開母親的手。蘇瑤踉蹌著後退,後腰重重撞在桌角。寂靜的客廳裏,隻有牆上的掛鍾滴答作響。少年轉身衝進臥室,房門摔上的瞬間,蘇瑤聽見壓抑的抽氣聲。
    她跌坐在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木質地板上的劃痕。那是去年李悅學走路時,扶著茶幾摔倒磕出來的。那時李淵還在,他半跪著用砂紙細細打磨,笑著說:“我們陽陽和悅悅要平平安安長大,家裏可不能有危險的棱角。”
    淚水突然決堤。蘇瑤抱著膝蓋蜷縮在黑暗裏,三年來獨自吞咽的委屈、疲憊、恐懼,在這一刻化作洶湧的潮水將她淹沒。她想起李淵最後一通電話裏說的“等我回家”,想起他軍裝口袋裏永遠裝著的潤喉糖——因為她總說他訓話太多嗓子容易啞,想起他牽著兒女在遊樂園奔跑時,李陽銀鈴般的笑聲和李悅肉乎乎的小手。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啟明星在雲層後若隱若現。蘇瑤擦幹眼淚,從櫃子深處翻出塵封的鐵盒。褪色的軍功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合照。照片裏,李淵穿著筆挺的軍裝,臂彎裏抱著蹣跚學步的李陽,她牽著紮羊角辮的李悅站在櫻花樹下,四個人的笑容比春日的陽光還要燦爛。
    “我答應過你,要照顧好我們的家。”蘇瑤將軍功章貼在心口,冰涼的金屬硌得生疼,“可是李淵,我好像要撐不下去了。”
    晨光刺破雲層時,蘇瑤站在鏡前係絲巾。鏡子裏的女人眼下烏青,眼角新添的細紋在粉底下若隱若現。她打開李陽的房門,少年蜷成蝦米狀睡著,床頭散落著撕碎的畫紙。蘇瑤撿起碎片,拚湊出模糊的輪廓——是一家三口牽著手的背影,隻是畫裏的父親,被重重的黑筆塗成了一片混沌。
    學校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蘇瑤攥著停課通知站在辦公室門口,聽見裏麵傳來李陽班主任的聲音:“這孩子最近太叛逆了,和校外混混打架,還威脅同學……”
    “老師,我能和李陽聊聊嗎?”蘇瑤推開門,正對上兒子倔強的眼神。少年別過頭去,校服袖口下的繃帶滲出淡淡的血跡。班主任歎了口氣,將空間留給母子倆。
    “為什麽打架?”蘇瑤在他對麵坐下,聲音放得很輕。李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半晌才悶聲說:“他們說爸爸是逃兵,說他不要我們了……”
    蘇瑤感覺心髒被狠狠攥住。她想起昨天在家長群裏看到的風言風語,想起接李悅放學時,其他孩子指著她說“沒爸爸的野孩子”。那些她拚命想為孩子擋住的惡意,終究還是像潮水般漫過了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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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爸不是逃兵。”蘇瑤握住兒子冰涼的手,“他是英雄,隻是……隻是被任務絆住了腳步。”她的聲音哽咽,從包裏掏出那張軍功章,“你看,這是他用命換來的榮譽。”
    李陽的睫毛劇烈顫動,突然撲進母親懷裏。少年滾燙的淚水浸濕了她的衣領,壓抑的哭聲裏,藏著三年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蘇瑤緊緊抱住兒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告訴自己不能哭——她是孩子們唯一的依靠,她必須堅強。
    深夜,蘇瑤批改完作業,發現李陽房門虛掩著。少年趴在書桌上睡著,筆記本攤開在作文頁,題目是《我的爸爸》。字跡淩亂潦草:“我不記得爸爸的樣子了,隻記得他的手很大很暖。同學說他不要我們了,可我知道他會回來的,因為他答應過要教我打拳,要帶悅悅去看海……”
    淚水滴在作文本上,暈開了墨跡。蘇瑤輕輕為兒子蓋上毯子,指尖拂過他眉角的淤青。窗外,北鬥星在夜空中閃爍,她突然想起李淵說過的話:“瑤瑤,軍人的字典裏沒有‘退縮’二字。就算前路再黑暗,隻要心裏有光,就一定能等到黎明。”
    第二天清晨,蘇瑤被門鈴聲驚醒。打開門的瞬間,冷空氣裹挾著雪末撲麵而來。門外站著個高大的男人,軍綠色大衣肩頭落滿雪花,臉上的胡茬掩不住輪廓的剛毅。他的右手纏著繃帶,左手捧著支枯萎的蒲公英——那是李悅五歲生日時,李淵在訓練基地外的草地上摘的。
    “瑤瑤,我回家了。”李淵的聲音沙啞,眼中泛起淚光。蘇瑤感覺雙腿發軟,他伸手扶住她,掌心的溫度透過毛衣傳來,還是記憶裏的模樣。玄關處,李陽和李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裏,李悅最先反應過來,哭喊著撲進父親懷裏。
    李陽站在原地,嘴唇顫抖著。李淵蹲下身子,張開雙臂:“陽陽,爸爸抱。”少年終於忍不住,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在父親肩頭放聲大哭。窗外,初升的太陽刺破雲層,金色的光芒灑在相擁的四人身上,融化了冬日的冰雪。
    客廳的落地窗外,雪後的世界銀裝素裹。李淵坐在沙發上,任由李悅擺弄他肩上的軍銜,李陽則湊在旁邊,好奇地問著部隊裏的事。蘇瑤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這溫馨的一幕,眼眶再次濕潤。她轉身繼續熬粥,砂鍋裏的熱氣氤氳了幾片,恍惚間又回到了從前。
    “老婆,我來吧。”李淵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從她手裏接過鍋鏟。男人身上帶著熟悉的皂角香,還有淡淡的硝煙味。蘇瑤轉身看著他,三人的分別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聲的凝視。
    “這次不走了?”她輕聲問。李淵將她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不走了。組織批準我轉業,以後換我守著你們。”
    飯桌上,李陽主動給父親夾菜,小臉上還帶著沒擦幹的淚痕。李悅舉著蒲公英,非要爸爸給她講“小傘兵”的故事。李淵的目光掃過妻子眼下的烏青,兒子手腕的繃帶,女兒手上新換的創可貼,心裏泛起陣陣鈍痛。
    飯後,李淵帶著李陽去了書房。蘇瑤站在門口,聽見丈夫低沉的聲音:“陽陽,爸爸對不起你。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停頓片刻,又說,“但不管別人怎麽說,你要記住,爸爸永遠以你為榮。”
    夜深了,孩子們都睡了。李淵和蘇瑤並肩坐在陽台上,遠處的城市燈火闌珊。“這三年,辛苦你了。”李淵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蘇瑤靠在他肩頭,感受著久違的溫暖:“回來就好。”
    月光如水,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李淵望著沉睡的城市,暗暗發誓:往後餘生,他要用盡所有力氣,守護好這個失而複得的家,讓黑暗永遠成為過去,讓幸福的曙光,永遠照亮他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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