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 枝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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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枝蔓
    一、工具箱上的露水
    清晨五點,白歸回的軍綠色工具箱在三號車間的窗台上凝了層薄露。他蹲在剛裝好的智能傳感器前,指尖撫過冰涼的金屬外殼,李悅畫的槐花圖案被晨露浸得發亮,像剛從枝頭摘下來的活物。工具箱底層的暗格裏,軍功章與芯片並排躺著,月光透過窗縫落在上麵,鍍上層銀白的光暈。
    “白總,這是昨晚的運行日誌。”值班的保全小李捧著平板電腦跑來,屏幕上的數據流像條安靜的河,“淩晨三點有次微小波動,李陽說可能是地下電纜的幹擾,讓您看看要不要加個屏蔽層。”
    白歸回接過平板時,露水從工具箱邊緣滑落,滴在傳感器的底座上。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邊境,也是這樣的清晨,露水打濕了他的作戰靴,班長蹲在戰壕裏說:“歸回,你看這草葉上的露水,看著軟,太陽出來就成了能解渴的水。”那時他不懂,直到在鼎盛的車間裏,看著無數個這樣的清晨,才明白平凡日子裏藏著的力量。
    “讓李陽把屏蔽層的圖紙畫出來。”他從工具箱裏拿出鉛筆,在日誌的空白處畫了個簡易的線圈,“用銅網包裹,接地電阻控製在2歐姆以內,跟當年咱們給老機床做的防幹擾處理一個道理。”鉛筆劃過屏幕的聲音很輕,卻像刻在心裏的刻度,精準得沒分毫偏差。
    小李望著他鬢角的白發,忽然說:“王師傅說,您當年在車間裝的第一個配電箱,到現在還在用,比新的還穩。”
    白歸回笑了,指尖的老繭蹭過傳感器上的槐花:“機器跟人一樣,你對它用心,它就對你實在。”他想起李陽小時候總問他“爸爸為什麽總擦工具箱”,那時他隻說“擦幹淨了好用”,現在才明白,他擦的哪裏是工具箱,是想把部隊裏的規矩,一點點擦進日子裏。
    二、梔子花香裏的合同
    八點整,蘇瑤的辦公室飄著梔子花香。她坐在紅木辦公桌後,麵前攤著份剛打印好的合同,甲方是家南方的智能設備公司,合作金額後麵跟著一長串零,比鼎盛去年的全年利潤還多。合同的頁眉處,印著個小小的槐花圖案——是李悅昨晚用電腦畫的,說“要讓別人一看就知道是鼎盛的合同”。
    “蘇總監,對方的法務說,這幾條違約責任太嚴了。”助理小陳抱著文件夾進來,鼻尖沾著點梔子花粉,“他們說‘沒必要搞得像軍事合同’,讓咱們鬆鬆口。”
    蘇瑤拿起紅筆,在“質量保證期”那條下麵畫了道紅線。這條款是白歸回加的,他說“部隊裏的裝備都有質保期,咱們的設備也不能含糊”,後麵還括號標注了“參照gjb9001軍工標準”,看得對方法務直咋舌。“告訴他們,這不是嚴,是本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二十年前,李淵廠長跟人簽合同,就敢在‘不合格就退貨’那條上按紅手印,咱們不能比他差。”
    小陳忽然指著窗外:“您看李悅那丫頭,在給梔子花澆水呢。”
    蘇瑤望過去,隻見女兒站在花叢裏,手裏的灑水壺是用飲料瓶改的,壺身上還貼著張便利貼,寫著“每天早上九點澆水,每次半壺”——這是她從網上查的養花攻略,記得比自己的作業還牢。“這孩子隨她爸,做事一板一眼。”蘇瑤的嘴角彎起弧度,“上周她跟我說,要給每個合同都設計不同的槐花圖案,讓客戶記得住。”
    正說著,李淵拄著拐杖走進來,手裏的保溫杯冒著熱氣,裏麵是蘇瑤給他泡的菊花茶。“合同的事別太急,”老廠長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合同頁眉的槐花上,“當年我跟第一家客戶簽合同,就一張紙,手寫的,現在不也成了老交情?生意場上,心誠比條款管用。”
    蘇瑤把合同遞過去:“您看看這幾條,是不是太硬了?”
    李淵戴上老花鏡,手指在“售後服務”那條上點了點:“這條加得好。當年車間的老機床壞了,我連夜坐火車去修,客戶後來跟我說,就衝這股勁,這輩子都跟鼎盛打交道。”他忽然笑了,“你爸當年總說我‘太實在會吃虧’,可你看,這實在不就是咱們的根嗎?”
    三、實驗室的槐花標本
    十點半,李陽的實驗室晾著排槐花標本。每片花瓣都被壓得平平整整,貼著標簽寫著“采集日期:2024.5.25,青螺穀老槐樹”,是李悅昨天特意從樹下撿的,說“要讓傳感器記住家的味道”。少年站在3d打印機前,看著槐花形狀的信號增強器慢慢成型,藍色工裝的袖口沾著打印材料的白屑,像落了層薄雪。
    “哥,南方公司的人來了,在會議室等著呢。”李悅跑進來,辮子上的槐花發卡歪在一邊,“他們說想看看傳感器的‘槐花大腦’,就是你說的那個智能芯片。”
    李陽的臉瞬間漲紅,手忙腳亂地把芯片樣品裝進展示盒。這芯片是他熬了三個通宵做的,裏麵的算法參考了父親當年在部隊學的“加密通訊協議”,反應速度比進口的快0.3秒,卻比對方便宜一半。“我……我怕說不好。”他的聲音有點抖,像第一次在全校大會上發言。
    李悅把朵新鮮的槐花別在他的工裝口袋上:“爸爸說,你做的芯片裏有‘家的密碼’,比什麽都厲害。”她從書包裏掏出個小本子,上麵記著她查的資料,“我幫你記了客戶可能問的問題,比如‘為什麽用槐花形狀’,你就說‘因為我們的工廠像槐樹一樣,根紮得深’。”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白歸回正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他的舊工具箱。“把這個帶上。”他把箱子遞給兒子,裏麵放著套備用的檢測工具,“當年我第一次跟客戶介紹設備,就帶著這箱子,他們說‘看你工具擺得整齊,就知道活錯不了’。”
    李陽接過工具箱,忽然發現箱子裏多了張照片——是他小時候趴在父親膝蓋上的樣子,父親手裏拿著螺絲刀,他手裏抓著片槐樹葉,背景是車間的老機床。照片背麵有行字,是母親的筆跡:“2012.6.1,李陽說要造比爸爸還厲害的機器”。
    四、老槐樹下的洽談
    午後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在會議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南方公司的王總坐在沙發上,手裏轉著個槐花形狀的u盤——是李悅剛才塞給他的,裏麵存著智能工廠的3d模型。他看著窗外飄落的槐花,忽然笑了:“李工,你們這工廠,不像搞技術的,倒像個生態園。”
    李陽的手指在演示屏上滑動,槐花形狀的傳感器在虛擬廠區裏亮起綠光:“王總您看,這些傳感器不僅能監測設備運行,還能測空氣質量和土壤濕度,數據直接傳到中控室。”他忽然指向屏幕角落的小圖標,“這是我妹妹設計的‘貓咪通道’,能讓廠區的流浪貓安全過馬路。”
    王總的眼睛亮了。他從事智能設備行業二十年,見過無數精密的方案,卻第一次在技術文檔裏看到“貓咪通道”。“你們這設計,有股子人味兒。”他拿起桌上的槐花標本,“就像這花,好看還實用,能入藥。”
    白歸回坐在旁邊,手裏的保溫杯騰著熱氣。他沒說話,隻是看著兒子介紹方案的樣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時李淵帶著他見客戶,他緊張得說不出話,老廠長就把他的工具箱打開,說“歸回不善言辭,但他的工具會說話”,後來客戶真的因為工具箱裏整齊的扳手,簽了第一筆大單。
    蘇瑤端著剛泡好的茶走進來,茶杯墊是用槐花壓的幹花,是李悅昨晚做的。“王總嚐嚐這茶,是用咱們廠區的槐花茶泡的。”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當年李淵廠長跟人談生意,總說‘先喝茶,後談事,茶喝順了,事就順了’。”
    王總呷了口茶,忽然放下杯子:“合同我簽了。”他指著屏幕上的槐花圖案,“說實話,比你們的技術更打動我的,是這股子認真過日子的勁兒。”他站起身,對著白歸回伸出手,“白總,當年我爸跟您打過交道,說您是‘把扳手當槍使的實在人’,果然沒說錯。”
    白歸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繭蹭過對方的西裝袖口。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王總的父親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說“鼎盛的設備,我們信得過”,那時他剛轉業,還不知道怎麽跟客戶打交道,隻知道把設備做得結結實實。
    五、工具箱裏的新鑰匙
    傍晚七點,鼎盛的廠區亮起了燈。白歸回把新配的車間鑰匙放進工具箱,鑰匙鏈是個小小的槐花形狀,是李陽用車間的邊角料做的。他看著兒子和南方公司的人握手合影,李悅舉著相機跑前跑後,蘇瑤站在旁邊整理合同,李淵坐在輪椅上,笑得像個孩子。
    “爸,這鑰匙您收著。”李陽把另一把鑰匙遞過來,上麵的齒痕比舊鑰匙更複雜,“我給車間裝了智能鎖,您的指紋能開鎖,以後半夜想來看設備,不用再叫王師傅了。”
    白歸回接過鑰匙,指尖的老繭撫過冰涼的金屬。他忽然想起李陽小時候總偷拿他的鑰匙,說“要當小保安保護爸爸”,現在這孩子真的長大了,能給他配鑰匙了。“還是你拿著吧。”他把鑰匙塞回兒子手裏,“以後這車間,該你管了。”
    李陽的眼睛紅了,忽然抱住父親。他的肩膀已經比父親寬,卻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把臉埋在父親的工裝裏,聞著那股熟悉的機油和汗味。“爸,我……我會像您一樣,把日子過成工具箱,裝得滿滿當當的。”
    遠處的老槐樹下,蘇瑤正和李悅給流浪貓喂食。最大的那隻橘貓已經胖得像個球,脖子上的紅繩換成了李悅做的槐花項圈。“媽媽,周爺爺說,等智能工廠建好了,要在樹旁邊立個牌子,寫‘鼎盛的根’。”女兒仰著小臉,眼睛亮得像星星。
    蘇瑤摸了摸女兒的頭,梔子花香混著槐花的甜,在風裏漫開來。她看著不遠處相擁的父子,看著輪椅上的李淵,忽然明白“枝蔓”是什麽。不是樹的枝條長得有多遠,是一代又一代人把日子過成藤蔓,纏繞著,扶持著,把根紮得更深,把葉伸得更遠。
    白歸回打開工具箱時,發現裏麵多了樣東西——是李陽剛放進去的新鑰匙,和舊鑰匙並排掛著,像段被時光串起來的故事。軍功章、芯片、照片、鑰匙、槐花標本……這軍綠色的鐵皮箱子裏,裝的哪裏是工具,分明是鼎盛的歲月,是一家人的日子,是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枝蔓,在歲月裏長得又密又暖。
    夜風拂過老槐樹,槐花落在工具箱上,像給這段故事蓋了個溫柔的章。遠處的智能工廠亮著燈,傳感器的綠光在黑暗裏眨著眼睛,像顆顆守夜的星,也像無數雙望著明天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