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3章 晨光裏的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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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晨光裏的硝煙
潮聲退去時,窗台上的貝殼還凝著露水。李淵把頂針項鏈放進鐵皮盒,金屬碰撞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那是蘇瑤昨天剛買的鳥食,說要給孩子們養隻“會送信的鴿子”。
“爸爸,鴿子什麽時候來?”李陽舉著蠟筆衝進臥室,畫紙邊角卷成波浪。李淵捏了捏兒子軟乎乎的耳垂,這才發現他袖口沾著顏料,像極了當年在訓練場摸爬滾打後蹭的泥漬。“等你把作業寫完,鴿子就銜著信來了。”他彎腰時,後腰的舊傷隱隱作痛,那是在熱帶叢林裏被彈片劃傷的地方,蘇瑤總說要給他貼膏藥,卻總在轉身時忘了。
廚房飄來煎蛋的香氣,蘇瑤係著藍格子圍裙站在灶台前,晨光漫過她的發梢,在瓷磚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張副總那邊的家屬昨天來電話,說孩子在學校被人指指點點。”她把煎蛋盛進盤子,蛋黃的邊緣微微焦脆,正是李淵喜歡的樣子,“要不要……”
“我去看看。”李淵打斷她的話,指尖捏著筷子的力度不自覺加重。他知道蘇瑤想說什麽,當年他在邊境執行任務,家裏被潑過多少次髒水,她從來沒在他麵前掉過一滴淚,卻總在夜裏偷偷擦藥膏——那些被石塊砸中的淤青,至今還在她小腿上留著淺淡的印記。
送孩子們去學校的路上,李悅突然指著街角的梧桐說:“爸爸,那棵樹上有個鳥窩!”李淵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樹杈間果然有團亂糟糟的幹草,幾隻幼鳥正探著頭嘰嘰喳喳。“等它們長出羽毛,就能飛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跳傘時,傘繩纏繞在樹梢,戰友在地麵喊他“笨鳥”,如今那些人有的長眠在烈士陵園,有的在千裏之外的城市裏,守著一家老小過著柴米油鹽的日子。
集團總部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李淵走進電梯時,撞見張啟明的秘書小林抱著紙箱往外走。女孩的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看到他時慌忙低下頭,高跟鞋在地麵磕出慌亂的聲響。“張副總……”李淵剛想說些什麽,小林卻突然哭出聲:“李總,我真不知道那些芯片有問題,我隻是……隻是想讓我媽早點換上人工耳蝸。”
電梯門緩緩合上,把哭聲隔在外麵。李淵看著鏡麵裏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在軍醫院的那些日子,傷員們總說“子彈沒長眼,可人心得長眼”。他按下一樓的按鈕,轉身往人事部走去——小林的簡曆他看過,農村出來的姑娘,為了給母親治病,白天上班晚上送外賣,考勤表上從來沒有遲到早退的記錄。
“李總,您確定要留下她?”人事主管推了推眼鏡,語氣裏帶著猶豫,“董事會那邊剛發了通知,所有關聯人員都要辭退。”李淵把小林的考勤表放在桌上,指腹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打卡記錄:“給她換個崗位,調去檔案管理室,沒有我的批準,不許接觸任何項目資料。”他頓了頓,補充道,“工資照發,讓她把母親的手術安排好。”
走出人事部時,走廊盡頭的落地窗正對著街心公園,幾個老人在打太極,動作慢悠悠的,像極了蘇瑤總看的養生節目。李淵掏出手機給蘇瑤發消息,問她中午要不要來送湯,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很久,終究還是刪了——他知道她今天要去給張副總的妻子送菜,那個女人昨天在電話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孩子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肯吃飯。
中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李淵站在公司樓下的樹蔭裏,看著蘇瑤提著保溫桶從公交車上下來。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風衣,是去年結婚紀念日他送的禮物,風把衣擺吹得輕輕揚起,像隻展翅的鴿子。“怎麽不上去?”蘇瑤走到他麵前,把保溫桶塞進他手裏,桶身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張副總的妻子說,孩子今天肯吃半碗粥了。”
“小林的事我處理好了。”李淵擰開保溫桶,排骨湯的香氣混著薑味漫開來,裏麵燉著他愛吃的玉米,“下午讓老周陪你去醫院看看小林的母親,醫藥費……”
“我已經墊過了。”蘇瑤踮起腳尖,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領帶,指尖劃過他喉結處的疤痕——那是被敵人的匕首劃傷的,當年她在信裏畫了個創可貼,說等他回來就親自給他貼上。“你啊,總是把什麽都扛在身上。”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潮聲漫過沙灘,“可你別忘了,家裏還有我呢。”
回公司的路上,李淵接到老周的電話,說智慧社區項目的供應商又出了問題——新換的廠家雖然資質齊全,卻在施工時偷工減料,把消防管道的厚度縮減了一半。“李總,要不要我帶人去堵他們?”老周的聲音帶著火氣,背景裏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像是在拍桌子。
李淵靠在公交車的扶手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幼兒園的門口,李陽正舉著畫紙給老師看,上麵的船帆塗成了紅色,像極了他當年在邊境升起的信號旗。“不用。”他對著電話說,“讓法務部準備合同違約的材料,再聯係質檢部門,明天一早去現場抽檢。”他頓了頓,補充道,“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別跟他們起衝突。”
掛了電話,手機裏彈出蘇瑤發來的照片。張副總的妻子正抱著孩子在廚房包餃子,孩子的臉上沾著麵粉,像隻小花貓。配文是:“她說等張啟明出來,就帶著孩子回老家種地。”李淵看著照片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了敲,回了個“好”字。
下午的董事會上,有人提出要暫停智慧社區項目,理由是“風波未平,容易引起輿論爭議”。李淵把質檢報告拍在桌上,報告上的紅章刺眼得很:“如果現在停,前期投入的三千萬就打了水漂,更重要的是,那些已經付了首付的業主怎麽辦?”他指著窗外,陽光正好照在遠處的居民樓上,陽台上曬著的被子像一朵朵棉花,“我們是企業,不是慈善機構,但也不能忘了,我們蓋的房子裏,住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董事長在煙灰缸裏摁滅煙頭,沉吟了半晌說:“按李淵說的辦,加派人手盯著施工現場,出了任何問題,我第一個找你。”李淵挺直脊背,像當年在授銜儀式上那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盡管他知道,在這間辦公室裏,這個動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散會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李淵走出總部大樓,看到蘇瑤站在街對麵的梧桐樹下,手裏牽著李陽李悅,兩個小家夥正舉著往她嘴裏塞。他突然想起在邊境的那個除夕,他和戰友們圍著篝火吃壓縮餅幹,有人說等戰爭結束了,一定要回家吃頓熱乎的餃子,有人說要帶著媳婦去看海。那時候他想,自己回家以後,一定要給蘇瑤買條項鏈,不是金的銀的,是用他在戰場上撿的彈殼做的,上麵刻著他們的名字。
“爸爸!”李悅看到他,掙脫蘇瑤的手朝他跑來,的糖渣掉了一路。李淵蹲下來把女兒抱進懷裏,小家夥的頭發上沾著陽光的味道,像剛曬過的被子。“媽媽說,晚上要吃糖醋排骨。”李悅在他耳邊嘰嘰喳喳,“陽陽說要給你畫個勳章,比你以前得的都大!”
蘇瑤牽著李陽走過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老周說你在會上又跟人吵起來了?”李淵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剛才在會上,他確實因為供應商的問題跟采購部經理紅了臉,對方拍著桌子說他“不懂變通”,他回了句“變通不是讓你拿人命當賭注”。
“回家吧。”蘇瑤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順著指尖漫過來,熨帖了他一整天的疲憊。李陽舉著畫紙跑在前麵,畫紙上的勳章閃著五顏六色的光,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是全世界最棒的英雄!”
潮聲又開始漫上堤岸時,李淵正在廚房幫蘇瑤擇菜。李陽李悅在客廳裏搭積木,時不時傳來咯咯的笑聲。蘇瑤突然從背後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後背上:“今天在醫院,小林的媽媽說,等她能聽見了,第一個想聽聽鴿子叫。”
李淵手裏的青菜掉在案板上,他轉過身,看著蘇瑤眼裏的光,像極了當年在碼頭看到的星光。“那我們明天就去買鴿子。”他說,“買兩隻,一隻叫陽陽,一隻叫悅悅。”
窗外的月光漫進來,落在鐵皮盒上,頂針項鏈在裏麵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聲響。李淵知道,明天還會有新的麻煩——供應商可能會反撲,董事會可能會施壓,張啟明的餘黨或許還在暗處盯著他。但此刻,聽著妻兒的笑聲,聞著廚房裏的飯菜香,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氣。
這或許就是生活吧,像潮汐一樣有漲有落,卻總在不經意間,給你留下最溫柔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