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晴有點替胡慧芳著急。
    她對胡慧芳的初印象，是一個老實溫吞的女人。
    老實溫吞，絕對不是褒義詞。
    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那種，被生活壓迫卻無能為力的木訥。
    何雨晴想過，胡慧芳可能是很笨的人，沒什麽文化，甚至可能是懶。
    因為在何雨晴的印象裏，隻有非常懶的人才才會很窮。
    通過這三個多月的了解和接觸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胡慧芳並不是懶，似乎是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她是典型的‘傳統女性’，任勞任怨，辛苦為家，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
    身上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鞭策著她的腳步永不停歇。
    步履很快的人，為什麽始終無法到達終點？
    可能是因為她走錯了路。
    她選擇的路十分艱辛，離終點最遠。
    這條路的距離，可能就是她的一輩子。
    剛被老板訓了的胡慧芳想回庫房裏去幹活，卻被何雨晴一把拉住。
    “芳姐，在我眼裏，你是個勤勞的女人。”
    “你一個人能把小威帶到這麽大，而且這麽嚴重的病你都沒有放棄，說明你不止勤勞，還十分有毅力。”
    “我覺得有毅力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會很容易成功。”
    “但成功的第一步，就是要去做不是麽？”
    胡慧芳笑了。
    “晴晴，我在這個園區裏做了很久了，我見過那些成功的人。”
    “這個園區裏，能成功的隻有兩種人。”
    “要麽智商高，畢業名校，學習了相關的行業。”
    “他們可能沒有經驗，但善於總結別人的經驗，年輕，腦子好使，能通過大數據來捕捉時尚風向。”
    “自己做不出爆款，就跟風做爆款，很快就能成功。”
    胡慧芳表情淡淡的，望向園區裏最高的那棟辦公樓，眼睛裏滿是豔羨。
    “還有一種就是有錢人。”
    “請專業的團隊做自己的品牌，直播間布置得好看，模特也是最漂亮的。”
    “營銷廣告幾百萬地砸下去，也很快就能賺到錢。”
    胡慧芳收回眼裏的羨慕轉而看向何雨晴。
    “可我什麽都沒有，我隻有一個生病的孩子，我是他的媽媽。”
    “在你看來，我活得特別累，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活得很充實。”
    “因為我多打一個包裹，我就能多賺幾毛錢，小威的手術費就能多賺一點。”
    “等到他身體各項指標都夠了，可以手術的那天，我就能一下把手術費全都拿出來，讓他成為一個健康的孩子。”
    何雨晴知道胡慧芳的不容易，也知道這些道理，可她總覺得哪裏的邏輯不太對。
    胡慧芳拍了拍何雨晴的手。
    “晴晴，你別在這裏站著了怪熱的，回去休息吧。”
    “這裏的活太累了，我自己慢慢做就行。”
    何雨晴想再說什麽，可想起自己好為人師，跟徐嘉敏鬧翻的事，沒再說什麽。
    她戴上準備好的手套和口罩。
    “沒事的姐，我幫你幹一會，我一會就直接上班去了。”
    胡慧芳不善言辭，何雨晴也很享受這種安寧的時刻。
    庫房沒有空調，隻有一個小風扇‘吱嘎吱嘎’地來回轉著，可吹過來的也都是悶熱的風。
    熱氣蒸騰，劣質快遞的塑料味彌漫了整個屋子，何雨晴強忍著幹了一個小時。
    不知道是不是對這味道過敏，她覺得自己的脖子和臉都癢癢的。
    “姐，我先回去了，一會還要上班。”
    胡慧芳好像對屋子裏的味道習以為常，臉上也沒什麽難耐的表情。
    “嗯，謝謝你啊晴晴。”
    何雨晴回到公司，哪怕洗了個澡，鼻腔裏始終彌漫著那種劣質塑料味。
    她像神經過敏一樣，找了好幾個人問。
    “球球，你聞聞我身上有沒有什麽味道？”
    球球一臉錯愕地湊近。
    “沒有啊晴晴姐，你身上香香的。”
    在問了第六個人的時候，何雨晴終於確定自己身上真的沒味道。
    晚場直播還沒結束，杜盼兒發了消息。
    “晴晴，你下播趕緊來芳姐的庫房，出事了！”
    有的時候也不得不相信‘墨菲定律’，總是怕什麽來什麽。
    上午還說著怕胡慧芳出事，現在就真的出事了。
    下播後，何雨晴急匆匆地打車去到了倉庫。
    夜晚的風比白天涼一些，倉庫裏終於沒有那麽燥熱。
    何雨晴趕到時，胡慧芳正坐在地上打電話。
    “喂，三嫂子，能不能先借我點錢周轉一下，等我下個月……”
    胡慧芳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她粗糙的大手不斷在手機屏幕上操作著，尋找下一個電話。
    汗水已經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她的表情慌張又無助。
    何雨晴提著包走了進去。
    看到何雨晴來了，杜盼兒戴上了頭盔。
    “晴晴，你聰明，又是高材生，你幫著芳姐想想辦法。”
    “我這還要趕一個夜宵的晚高峰，就不在這陪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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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臉愧疚。
    “關鍵是，我在這陪著，好像也沒什麽用。”
    杜盼兒急匆匆地走了，何雨晴走到胡慧芳麵前。
    “芳姐，出了什麽事？”
    老板劉圓雙手叉腰。
    “正好你來了，這錢你看看能不能幫忙湊一湊。”
    胡慧芳抬起頭，紅著眼圈，一臉的眼淚。
    “晴晴，你有沒有多餘的錢借給我。”
    “你知道的，我會很努力工作，可能還得比較慢，但是我一定會還得！”
    何雨晴這個月雖然工資多，可花銷也很多，手裏根本沒什麽錢。
    她搖了搖頭。
    “芳姐，我也沒什麽錢，不過你這怎麽了？”
    劉圓翻了個白眼。
    “誰都知道你家有個生病的孩子，給孩子看病的錢都湊不夠，哪還有多餘的錢還給別人。”
    聽到這話，胡慧芳再次嗚嗚地哭了起來。
    何雨晴握住她的手。
    “芳姐，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你到底需要多少錢？”
    何雨晴在晨星的三個月裏也算交了幾個朋友。
    其中最有錢的要當屬蘇蘇。
    如果芳姐需要的金額不大，她可以先跟蘇蘇借，等下個月發了工資再還給蘇蘇。
    “你需要的錢如果不多，我可以先問朋友借一借。”
    胡慧芳看了一眼劉圓，剛想說，卻讓劉圓搶了白。
    “你別弄得好像我在剝削你一樣，是你自己犯了錯，難道還要讓我賠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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