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薄田三畝為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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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也真是個直爽的人,說這些話都不帶轉彎的,也不怕外侄多心。
    “或者你把田契拿去,反正也是你娘留下的。”
    舅舅眼神迷離。
    “你這人也真是,七郎如何識得莊稼那套,照我說幹脆讓你繼續打理。
    曆年給七郎拿些糧食,亦或是折現,也免得年輕人操勞。”
    舅媽的聲音自灶房傳來。
    向乾聞言,擱下酒杯。
    “舅舅,你老人家卻是看扁了範兄,那三五畝的田產他還不一定放在心上。”
    卻被老道連碰了幾下大腿,突兀地頓住了話頭。
    向乾擠眉交流:怎的?我說錯了?
    老道回以眼色:你不孟浪會死?
    先前替向乾付了賠款,那貨以為七爺家中必然是心疼這個兒子的,因此三百貫說給就給。
    他哪裏知道,範希文這次可在家割了一千多貫的肉,又哪裏知道這是用十多年範家七少爺的身份換來的。
    不過當事人也很困惑,範家究竟有多少家底,以至於女兒在外地求學,生活費高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地步。
    自然,這一千多兩不在話下,可惜沒機會再擼羊毛了,除非親自把書院再燒一次。
    話到此處,範希文自然不能當沒聽見,畢竟舅舅的好意他也大致能明白。
    “我其實還有點錢財傍身,倒是不急著處理田產的。”
    舅舅聞言,勾著脖子倒酒。
    “也罷,由得你安排。不過這次來家裏,一定要多住些時日,不要忙著去別處找地方安身。”
    “你說這些,好生沒趣,多得罪人!”
    舅媽又在數落。
    顯然,成都那邊的來信把事情原委交待得很清楚。
    那又如何,死肥婆還能千裏之外操縱小娘的至親不成。
    “咯咯喔~”
    半夜的公雞在圈內撲騰著翅膀,嘹亮的打鳴聲喚醒了山尖的玉盤。
    幾人被安排到唯一的客房,用幹稻草打了地鋪。
    連日的趕路,又遇到不少事情,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在酒精的作用下睡得格外香甜。
    不過有些美中不足的是,睡得最晚的七爺想要克服那如雷且此起彼伏的鼾聲,顯得力不從心,隻能呆呆地望著床頂。
    “老七~老七~”
    有人在門外輕聲呼喚,好像是外祖母。
    範希文掀被起身,披了外衣,跨過地上幾具挺屍去開門。
    果然,纖瘦的身影佝僂在門口,頭上的發絲在月光下輕輕顫栗。
    看見外孫出來,蒼白的老臉上綻放出兩朵殘菊,將眼睛扯成了一條縫。
    “外婆,大晚上的可別涼著了。”
    範希文伸手去牽,被老太抓住了手臂。
    能夠清晰感覺出老太手上的老皮,透過內襯紮在自己的臂膀上,有些硌得慌。
    “老七,你我祖孫從未見過,我一眼便瞧出你是好孩子跟你娘一樣。”
    看這架勢似乎要秉燭夜談。
    範希文生怕老太身體有虧,急忙去屋裏拿了袍子,而後攙著老太去到側房。
    月光有些明亮,老太習慣性地摸黑坐到了床邊。
    範希文知她舍不得點燈,也就沒有提醒,薅了個合適的物件便塞到屁股下,當做墩子。
    “老七,你娘命苦,幼時幫家裏做活路。
    好不容易熬大了,卻又被當官的相中,去了那麽遠的地方。
    可憐她一個小女子,在那人生地不熟的範家,不知吃了多少苦,早早地便去尋了你外公......”
    老太睹孫思女,此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肺腑之言,本應在小娘棺前痛訴的,如今隻能在昏暗的夜色下低吟。
    “我原本想有生之年還能見上她一麵再斷氣,何曾想,十多年前的一別竟是陰陽分離。”
    老太不住地流淚,她壓抑著哭聲,卻壓製不住心中的悲慟。
    “也好,如今你已長大成人,看來範家待你不錯。
    你也有心了,還想著這窮山惡水間的親戚,特地來看上一眼。”
    看來她並不知道書信的內容,舅舅他們好孝心,擔心老太聽說外孫被趕出府來會心焦。
    範希文笑道。
    “你在此處,我自然要來,況且舅舅和舅媽待我這般好,我以後也會常來。”
    老太止住了抽噎。
    “他們怎麽能不待你好,自從你娘置了這田產後,便一直交給他們打理。
    許多年來,他們也不曾給你娘倆送去過半點東西,倒是自己修了這個小院。
    你娘拿命救的他們,你知不知!”
    這客氣話也說得太重了些。
    “外婆,一家人,這些就不要說了。”
    老太歎了口氣。
    “你倒是心善~”
    屋外突然傳來兩聲咳嗽,老太太閉嘴傾聽。
    “你舅舅他們也還沒睡。”
    祖孫倆從幾十年前講起,斷斷續續將她們老兩口如何結合,又如何生娃帶娃,他舅舅如何成家講了個大概。
    老人的囉嗦和偶爾的重複令七爺更覺親切,這樣的嘮叨他雖然不想一直聽一輩子,卻希望能時常體驗。
    有些話,雖然普通,然而真到了天人永隔之際,便成了人間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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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公雞再次打鳴,七爺才勸老人休息。
    關門之際,老太在被子裏叫住了他。
    “老七,人生一世,該是你的就不能退讓半點,不是你的便不要去爭。”
    範希文嘴角揚笑。
    “記住了,外婆。”
    翌日清晨
    從來不煮早飯的張家破天荒地開了火,有肉有酒。
    向乾直道遇上個好舅舅,當然,舅媽也大方。
    小家夥兒在這裏說不上話,但臉上的笑容早已暴露了他的想法。
    酒足飯飽間,舅媽趁著收碗的檔口打諢。
    “七哥兒,同你講個玩笑。”
    “舅媽該不是要給我說個媳婦兒吧?”
    旁邊幾人知道這是體己話,各自到院子裏放風去了,隻是也沒隔得太遠,隱約還能聽到零星半點。
    “你要找媳婦兒還不簡單,這十裏八鄉的丫頭大可挑得。”
    舅媽話頭一轉。
    “你舅想買下你那三畝田產,你看如何?”
    範希文心中警覺頓生,昨夜飯桌上舅舅的表現、夜裏外婆的話、院子裏的咳嗽聲、今早豐盛的早餐。
    此時此刻全部串聯在了一起。
    這兩位長輩得了成都授意,準備在這裏做文章,老肥婆果然說得不錯,送人也不給七爺!
    念頭通達,他誇張地扯開嘴巴,露出一個自認為人畜無害的笑容來。
    “有何不可,一家人好說得很。”
    小娘,這是你要守護的親人,了不起就用那三畝薄田來孝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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