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裹著監護儀刺耳的滴答聲，在寬大的病房裏顯得幽遠而綿長。
    顧司禮躺在慘白被褥間，喉間湧上鐵鏽味。
    渾身劇烈的疼痛，讓他緊擰的眉頭從來沒有鬆開過。
    輸液管的藥液緩慢墜落。
    他輕輕側臉，吐了一口血水。
    圍在病床前的一群專家見狀，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沉重的無力感。
    “咳咳咳……”
    又一口鮮血湧到唇邊。
    顧司禮卻沒有力氣再側身，隻動了動喉嚨，又咽了下去。
    “顧總，廢血還是要吐出來的。”
    站在最前麵的專家，忍不住勸了一句。
    顧司禮看了他一眼，並沒說什麽。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和醫生廢話。
    隻想著能留下一點精力，多見見雲檸。
    醫生見顧司禮毫無求生意誌的樣子，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們按照流程給顧司禮檢查了一遍，並且記錄在案之後，便一起走出了病房。
    顧威正在外麵等著。
    旁邊還跟著抱著孩子的徐晚霞。
    在別墅解決完孩子和林蕭蕭的事情之後，他便匆匆帶著孩子，搬過來了。
    見醫生出來，顧威連忙迎上去問：“我堂哥情況怎麽樣了？”
    醫生壓力很大，斟酌一下字句，才開口說道：“顧先生的身體素質非常好，若是按照旁人，恐怕都撐不到現在。但是架不住病毒來勢凶猛，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病毒傷害顧總的速度延緩一點，所幸顧總意誌力堅強，我們……”
    “我不要光聽好聽的，你就實話告訴我，我堂哥到底是什麽情況？”
    顧威打斷醫生的話，直接問道，“無論事實多嚴重，我都能接受。”
    醫生頓了頓，似乎也有些編不下去。
    他微微垂著頭，整個人卸了力，實話實說道：“抱歉，二少，我們真的盡力了，顧總剛感染病毒時，我們就進行了非常仔細的研究，也針對這個病毒的特性，研製出來了很多種藥劑。”
    “但是這種病毒太狡猾了，隔一段時間就會異化，並且改變致病機製，從而對顧先生的身體造成持續性的傷害。”
    “我們研究藥劑和改變治療方案的速度，很趕不上病毒異化的速度，所以，顧先生的身體和病情，一天又一天的惡化下去。”
    “我們單單阻止和延緩惡化的速度，就拚盡了所有的力氣。而且，顧總的身體雖然比常人健壯許多，但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我們也不知道，哪一天，顧總就會撐不住……”
    “夠了！”
    顧威打斷領頭醫生的話。
    他明明想聽真話，可是聽了一半，又無法接受。
    胸口悶痛的厲害，眼眶也有些發澀。
    是啊。
    雖然不想承認，但堂哥的健康狀況，確實一天不如一天。
    當初，堂哥可是穿著布鞋，吃著窩窩頭，都能考第一，也能跑第一的身體素質。
    哪怕後來生活好了，強壯程度也超乎常人，一天七八個會議，依舊精力充沛。
    國內國外來回飛，連提神的咖啡都不用喝。
    就算那次被雲檸用手術刀捅了心髒，恢複程度依舊比別人快了兩倍。
    現在卻……
    顧威吸吸鼻子，不忍心再想下去。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後，隻能說到：“無論怎麽樣，都不能放棄，我堂哥病情的治療也不能停，你們團隊研究不出來，就繼續請其他專家加入，通過你們的人際網，把最優秀的人都叫過來，再擴大病毒研究的相關領域，我必須看到你們全力以赴，錢不是問題！”
    “是，二少。”
    醫生鄭重點頭。
    他們何嚐不想攻克這個病毒？
    無論是出於顧司禮的身份，還是這個病毒本身的價值。
    一旦解決這個問題，都會給他們的金錢和事業帶來質的飛躍。
    聽到顧威的命令和保證，醫生們又有了一些信心。
    他們和顧威重新交流了一下關於顧司禮的狀況，這才離開。
    顧威送走醫生後，從徐晚霞手中接過孩子。
    他說：“你去隔壁收拾收拾，以後孩子就在這裏住下，陪著我堂哥。這段時間，先麻煩你照顧著，再過幾天，我就把張老師叫過來，和你一起工作。”
    “好的，二少爺。”
    徐晚霞點點頭。
    她擔憂的看了一下病房的門，轉身離開了。
    顧威抱著孩子走進病房。
    顧司禮依舊躺在病床上。
    以往犀利英明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絕望。
    濃鬱的消毒水味道裏，突然湧進一股屬於嬰兒清甜的奶香。
    顧司禮這才轉了轉眼珠，看見了顧威懷裏的孩子。
    雖然不知道林蕭蕭是怎麽偷天換日，搶走了他和雲檸的孩子。
    但是想到這個寶寶，是他和她愛情的結晶，顧司禮就不可抑製地產生了一股憐惜。
    他努力的坐起來，看向孩子。
    顧威也連忙三步並做兩步，走過去說：“堂哥，孩子來看你了。”
    看到顧威要把孩子遞到眼前，顧司禮卻擺擺手。
    他側臉咳嗽了一聲，才說：“離遠一些，雖然目前確定我體內的病毒，沒有傳染性，但聽說在變異。為了孩子的安全，不要靠我太近。”
    顧威臉色暗了一下，隻能點頭答應：“好。”
    窗外的春風掠過枯枝，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綠色。
    生機盎然的春天，馬上就要來臨。
    可顧司禮卻無法確定，自己還能不能，陪雲檸看到春天。
    這時，顧威懷裏的嬰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肉乎乎的小手伸向顧司禮，好像很想要他抱，嘴裏的奶音，也幾乎讓人融化：“ba~ba~”
    顧威心中掠過不忍。
    他用食指牽起寶寶的小手，問顧司禮：“堂哥，關於孩子真正的身世，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雲檸？”
    聞言，顧司禮想起雲檸撫摸肚子，滿臉慈愛的場景。
    得知他們的孩子還活著，她一定很高興吧。
    隻是，這個好消息，雲檸要晚一點知道了。
    顧司禮告訴顧威：“再過段時間吧。”
    可能是他臨死之前，看雲檸最後一眼的時候，說出真相。
    又或者是在他的墓碑前，讓顧威說出真相。
    反正不是現在。
    因為，他還在把她推遠，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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