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旁邊的出租屋裏。
    夏季潮濕的暑氣，裹挾著蟬鳴黏在紗窗上。
    窗外的路燈，被梧桐枝葉切割成碎片。
    斑駁的光，漫進進逼仄的小房間，映出牆皮剝落後蜿蜒如淚痕的黴斑。
    雲檸縮在沙發的一角，單薄的脊背微微顫動。睡裙下麵嶙峋的肩胛骨，像折斷的蝶翼。
    她剛剛被噩夢嚇醒。
    夢裏，雲檸忍受不了痛苦和分離。
    於是，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了顧司禮。
    接著，兩個人和好，擁抱在一起。
    可就在雲檸倍感幸福的時候，顧司禮突然開始吐血。
    猩紅刺目的顏色，映在她的眼睛裏，是那樣的恐怖。
    雲檸瘋了一樣的抱住顧司禮，求他不要睡，求他不要離開自己。
    可男人，還是一點一點地閉上眼睛，失去了呼吸。
    當時，雲檸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硬生生的掏出胸膛。
    痛到無法自已。
    她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曆這種痛。
    所以，當雲檸滿頭大汗的醒來，發現一切隻是夢境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幸好……
    幸好她嚴防死守，並沒有說出真相。
    幸好一切都在可控範圍。
    幸好顧司禮還活著。
    雲檸又哭又笑。
    隻覺得，自己的餘生，都要靠和顧司禮的回憶來支撐了。
    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下來。
    雲檸用蜷起的膝蓋，抵住胸口。
    她告訴自己，不要哭，沒關係。
    至少，顧司禮能活下去。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寧願自己難過，也要對方過得好嗎？
    所以，不要後悔，不要往回看。
    要一直往前走。
    一直做對顧司禮好的事。
    突然，手機鈴聲在安靜的出租屋內響起。
    雲檸愣了一下，抬頭看向桌子上的手機。
    屏幕的藍光在昏暗裏明滅，照亮“範倩倩”三個字。
    雲檸瞳孔驟然收縮。
    她伸了伸手，想去拿手機。
    但實在厭惡聽到範倩倩的聲音，又抿了抿唇，縮了回去。
    能不能……
    能不能讓她稍微安生一些。
    她真的不想再和範倩倩有任何交集了！
    然而，命運不肯就這樣放過雲檸。
    手機鈴聲消失的瞬間，門外又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雲檸將手撐在沙發上，慢慢向門口走去。
    她聲音沙啞地問：“誰？”
    門外的聲音十分熟悉。
    是範倩倩。
    她輕笑道：“我就知道，雲檸小姐可能太忙了，沒空接我的電話。所以，就提前過來了，沒打擾到你吧？”
    雲檸的眸色暗了暗。
    該承受的，總是逃不掉。
    她將手放在門把手上，認命地打開門：“範博士這麽晚了，還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範倩倩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雲檸。
    而是自顧自的走進出租屋，又四周打量了一番，才開口道：“你也知道，我平時忙著照顧顧司禮，沒事的時候，確實沒空來找你。”
    她現在說話，很是拐彎抹角。
    言語之間，總要炫耀一下和顧司禮的親密。
    果然，雲檸聽到後，眼中的悲傷更多了。
    範倩倩看到後，很是滿意，這才繼續說：“雖然我這段時間和顧總相處的挺好。但你們兩人也挺長時間，顧總一時半會兒忘不了你，所以，他打算明天來找你，你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吧？”
    雲檸將指甲嵌進手心。
    指尖割破血肉的疼痛，都不及她胸口悶痛的萬分之一。
    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像是在慢慢舒緩的自己無比沉重的難過。
    最終，才開口道：“好，我知道該怎麽做。”
    範倩倩笑了笑，又提醒道：“我覺得，明天你不僅要拒絕顧司禮，而且要拒絕的狠一點，讓他傷透了心，以後，才不會經常來找你。這樣吧，你聯係聯係沈修昀，讓他配合你，演一場戲。”
    “……”
    雲檸緊緊地盯著範倩倩大言不慚的臉。
    她不明白，一個人，怎麽可以惡毒又惡心到這個地步！
    範倩倩見雲檸不說話，眼含警告地上前。
    雲檸被女人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包裹，刺得她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範倩倩氣勢淩厲，繼續上前一步：“怎麽？雲小姐對我提出的意見，不滿意？”
    雲檸咬咬牙，卻也隻能屈服：“範博士想多了，你的吩咐，我明天會做到的。”
    “那就好。”
    範倩倩微微一笑，“既然雲小姐願意按照我說的做，那我也不多打擾了，今天早點睡，明天，還有得累呢。”
    “好。”
    雲檸挺直脊背，強撐著力氣，將範倩倩送到門口，“範博士再見。”
    範倩倩坐上自己的車，衝雲檸揮了揮手，隨即揚長而去。
    雲檸看著漸漸遠去的範倩倩，閉了閉眼睛。
    她整理好情緒，才撥通了沈修昀的電話。
    沈修昀似乎一直在等她。
    電話鈴聲剛響，便秒接。
    男人的聲音很雀躍：“雲檸，你給我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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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雲檸忍住胸口溢滿的難過，輕聲道，“明天，你能不能來找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沈修昀甚至都沒問雲檸什麽事，立刻回應道：“好。”
    ……
    第二天早上。
    清晨的陽光還不算熱，但有些悶。
    好像要下雨。
    病房裏。
    休整之後的顧司禮，狀態好了一些。
    他特地穿上雲檸喜歡的休閑穿搭，甚至還精心做了發型。
    為得就是，在之後和老婆見麵的時候，讓她多看自己幾眼。
    範倩倩今天也精心打扮了一下。
    以往挽起的黑色頭發，現在披在肩頭。
    由於精心養護過的原因，看上去非常柔順光滑。
    身上的白大褂也不見了，變成了氣質清純的白色連衣裙。
    就連塑料的黑框眼鏡，都換成了非常知性的半框金屬眼鏡。
    顧威過來的時候，看到範倩倩這副打扮，還小小的驚豔了一下：“範博士今天的裝扮，看上去很用心。”
    “是嗎？”
    範倩倩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隻是覺得，今天陪顧總出去，總要正式一點，二少不會笑話我吧。”
    “當然不會。”
    顧威認真的說，“範博士很漂亮，我堂哥看過之後，一定印象深刻。你再接再厲，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範倩倩笑得更開心了：“那就借二少吉言了。”
    顧威點頭，還要和範倩倩繼續聊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顧司禮走出來，目光都不曾落在範倩倩身上，隻是問顧威：“到底什麽時候走？”
    “現在就可以，堂哥。”
    顧威連忙道，“主治醫生，隨行護士，還有保鏢，在外麵候著呢。”
    “嗯。”
    顧司禮立刻抬腳，徑直向前走。
    本想和他並肩的範倩倩，瞬間被落在後麵。
    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落。
    不過，隨即又露出得體的笑容，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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