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決戰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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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的銅鈴聲像浸了毒的針,順著石縫往眾人骨頭裏鑽。
林風單膝還壓在青石板上,探子的血正順著他褲腳往下淌,帶著股腐肉般的腥氣。
他盯著屍體後頸那個細如發絲的血洞,喉結動了動——三日前破廟那具被抽幹魂魄的士兵,脖頸上也有同樣的小孔。
王雄的局,原來早就在等這一天。
"都過來。"他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的鐵。
蘇婉兒最先收劍入鞘,玄鐵劍與劍匣碰撞出清響。
她走過來時,靴底碾過探子的血,在青石板上拖出條暗紅的線:"林公子要商量對策?"
柳如煙還攥著懷裏的手稿,指節因用力泛白。
她掃了眼洞外翻湧的黑霧,又低頭看林風腰間裂開的殘玉,突然插話:"煞潮提前,陰玉成型的時間比手稿記的早了七日。"她頓了頓,紅筆在掌心壓出的紅痕滲出血珠,"王雄用活人祭玉,那些哭號聲......是雲州城的百姓。"
林風伸手按住殘玉,《乾坤訣》的口訣突然在太陽穴裏炸響。
玉碎則煞至,心定則鋒出——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淬著冷光:"王雄要劫雲州糧道,借煞潮斷京城補給。
更要緊的是那個''引''。"他指了指探子屍體,"能操控黑繩穿金裂石的,不是普通江湖客。"
洞角的影衛隊長突然單膝跪地:"卑職這就帶弟兄去雲州城,把假調令的事報給守將。"
"慢。"林風抬手攔住他,"報信是必須的,但不夠。"他轉身看向石壁上跳動的火把,影子在眾人臉上晃出明暗不定的棱角,"王雄的暗樁在青牛鎮集結,他們要的不隻是糧道。
煞潮一起,陰玉成型,那東西能引動多少邪祟?"他聲音突然沉下來,"我們得在子時前破局。"
蘇婉兒按劍的手緊了緊,劍穗上的銀鈴輕響:"我帶影衛裏的輕功好手去青牛鎮。"她挑眉時,眉峰挑得像把劍,"暗樁集結的地方我熟,三年前隨父親剿匪時,那片林子有個廢棄的磚瓦窯,最適合藏人。"
柳如煙突然扯了扯林風衣袖,手稿被她翻到某一頁,燭火映著上麵的朱砂批注:"陰玉破法在''以陽克陰''。"她指尖點著一行小字,"但需要活人的純陽之氣做引子......"話音未落,她突然抬頭看林風腰間的殘玉,"你的玉是半塊,若能找到另半塊,說不定能鎮住陰玉。"
"另半塊?"蘇婉兒皺眉,"王雄手裏?"
"可能。"林風摸了摸殘玉的裂痕,"三日前在破廟,王雄的私兵身上有陰玉的氣息,他身邊的幕僚......"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洞外越來越濃的黑霧,"先不管這個。"他轉向影衛隊長,"你帶兩個人走密道去雲州,見到守將先亮腰牌,再把假調令的事說清楚。
記住,隻說調令是假,別的一個字不提。"
影衛隊長重重點頭,解下腰間的玄鐵腰牌攥在手心:"卑職明白,絕不給敵人留空子。"
"蘇姑娘。"林風轉向蘇婉兒,"你帶五個人去青牛鎮,重點查磚瓦窯。
若發現暗樁動向,放三支綠焰箭——我在鎮外的老槐樹上留了信號。"他從懷裏摸出個牛皮囊拋過去,"裏麵有迷煙,遇到黑繩別硬拚,往他們下風口撒。"
蘇婉兒接住皮囊往腰間一掛,玄鐵劍"嗡"地彈出半寸:"放心,我天亮前準能把消息帶回來。"她說著轉身要走,走到洞口又回頭,火把映得她眼睛發亮,"林公子,你去會煞潮......"
"我有數。"林風打斷她,目光掃過洞角縮成一團的雲裳和楚瑤。
雲裳是蘇婉兒的貼身丫鬟,此刻正攥著楚瑤的手發抖;楚瑤穿件青布裙,發間插著支褪色的木簪——誰能想到這個看著像尋常民女的姑娘,是京城最大的情報網"竹枝閣"的樓主?
"楚瑤。"林風突然開口。
楚瑤猛地抬頭,指尖還捏著被雲裳攥紅的手腕。
她眼神瞬間清明,像被風吹散了霧的湖麵:"林公子要我聯絡盟友?"
林風點頭:"玄甲軍調令是假,但真調令在左將軍手裏。
你設法聯係左將軍的親衛,就說雲州糧道有難,讓他按兵不動。"他從袖中摸出塊羊脂玉牌拋過去,"這是我在左將軍府當幕賓時的信物,他見了會信。"
楚瑤接過玉牌,在掌心蹭了蹭上麵的刻痕——是"風"字,左將軍最器重的謀士就叫"風先生"。
她把玉牌塞進衣襟,木簪在發間晃了晃:"我這就走。
雲州城東邊有個茶棚,棚主是竹枝閣的人,我從那裏換衣服混進城。"
"等等。"柳如煙突然喊住她,從腕間褪下串檀木佛珠塞過去,"戴著這個,黑繩沾了檀木氣會軟三分。"
楚瑤低頭看了眼佛珠,又抬頭衝柳如煙笑:"煙姐姐的東西,我收著。"她說著轉身要走,走到雲裳跟前時頓了頓,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扯亂的發梢,"別怕,我們很快就回來。"
雲裳咬著嘴唇點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她看著楚瑤的背影消失在洞外的黑霧裏,突然拽住蘇婉兒的衣袖:"蘇姑娘,我......"
"你留在洞裏。"蘇婉兒彎腰替她擦了擦眼淚,"看好火折子,要是我們回來晚了,就往東邊山梁跑——那裏有獵戶的陷阱,能擋一陣。"
洞外的銅鈴聲突然拔高,像有千萬隻指甲在刮鐵鍋。
林風摸了摸殘玉,裂痕又深了一分。
他看向柳如煙:"手稿裏的破法,你再仔細看看。"
柳如煙盤腿坐在石地上,手稿攤在膝頭。
她指尖蘸了蘸口水,一頁頁翻得極慢,紅筆在"引魂鈴"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引魂鈴響破九霄,陰玉成型......"她突然抬頭,"林公子,那個''引'',會不會就是搖鈴的人?"
林風瞳孔微縮。
他想起探子臨死前說"提''引''的名字",想起破廟私兵脖頸的小孔——黑繩穿頸,引魂鈴催魂,這"引",怕不是個人,而是......
"林公子!"影衛隊長突然壓低聲音,"該走了。"
林風回過神,衝他點了點頭。
影衛隊長帶著兩個手下貓腰出了洞,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黑霧裏。
蘇婉兒拍了拍腰間的皮囊,衝林風抱了抱拳:"我去了。"
"小心。"林風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喊住,"遇到黑繩,先砍繩子——它們是活的,怕火。"
蘇婉兒回頭笑了笑,身影融入黑霧。
洞外的銅鈴還在響,但似乎輕了些。
柳如煙的紅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雲裳縮在角落撥弄著火堆,火星子劈啪炸開,映得洞壁上的影子搖搖晃晃。
林風摸出軟劍,劍鞘上的魚鱗紋硌得手心發疼。
他望著洞外越來越濃的黑霧,殘玉在腰間發燙——玉碎則煞至,心定則鋒出。
王雄的"引",該露麵了。
"林公子。"柳如煙突然抬頭,手稿被她翻到最後一頁,"上麵說,陰玉成型時,引魂鈴的聲音會變成......"她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嘯,像嬰兒啼哭又像老婦悲號。
林風的殘玉"哢"地裂開一道縫。
他握緊軟劍,轉身看向洞外——黑霧裏,有個穿黑鬥篷的身影正緩緩走來,手裏搖著個青銅鈴鐺。
那鈴鐺的聲音,和之前的銅鈴完全不同。
是"引"來了。
楚瑤裹著茶棚夥計的粗布短打鑽出後門時,後頸的檀木佛珠正隨著步伐輕蹭鎖骨。
她袖中羊脂玉牌硌得手腕生疼,那是林風壓箱底的信物——三年前左將軍為謝他解了軍糧貪墨案,親手刻了"風"字送他。
此刻玉牌貼著皮膚,倒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心跳都快了幾分。
巷口的老黃狗突然吠了一聲,楚瑤腳步微頓。
牆角陰影裏轉出個戴鬥笠的婦人,竹籃裏的青菜蔫頭耷腦,卻在經過她時用竹枝挑了挑她的褲腳——是竹枝閣雲州分舵的暗號。
楚瑤垂眸掃過婦人腳邊的青石板,第三塊磚縫裏塞著半片杏葉,葉背用朱砂點了三點,正是"左府親衛今夜子時在西市酒窖"的密報。
她喉間泛起笑意,轉身往相反方向走時,順手將半塊碎銀彈進黃狗嘴前的破碗。
狗吠聲戛然而止,隻剩婦人的竹籃晃出細碎的響,像極了柳如煙腕間那串檀木珠。
洞內燃起篝火時,雲裳正用枯枝撥弄著烤糊的麵餅。
蘇婉兒盤著腿坐在石墩上,玄鐵劍橫在膝頭,劍穗上的銀鈴被她扯得亂響:"林公子這算哪門子聚會?
連壇酒都沒有。"
"有。"林風從石縫裏摸出個泥封的酒壇,指腹蹭掉壇口的灰,"今早讓影衛去山腳下農戶家討的,說是自釀的楊梅酒。"他拔開泥封,酸甜的酒氣混著篝火的焦香漫開,雲裳吸了吸鼻子,眼淚終於"啪嗒"掉在麵餅上。
"哭什麽?"蘇婉兒伸手揉她發頂,力道重得像拍自家妹妹,"等打退了王雄的暗樁,姐姐帶你去京城最熱鬧的胭脂鋪,要多少珠花買多少。"
雲裳抽抽搭搭地笑,從懷裏摸出個粗布包:"我烤了鬆子糖,是...是楚姐姐教的。"她剝開布包,金黃的糖塊在火光照耀下泛著蜜光,柳如煙眼尖地看見糖塊邊緣有沒搓勻的鬆子殼,伸手捏起一塊:"甜得過頭了。"可話音未落,又偷偷塞了第二塊。
林風望著跳動的火苗,酒壇在掌心轉了個圈。
蘇婉兒的玄鐵劍、柳如煙的手稿、楚瑤的木簪、雲裳的鬆子糖,這些碎片在火光裏拚成幅溫暖的畫——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廟躲雨,冷得發抖時也是這樣,幾個陌生人圍著火堆分半塊炊餅。
那時他以為自己不過是朝堂裏顆隨時會被碾碎的棋子,如今...
"林公子發什麽呆?"蘇婉兒搶過酒壇灌了口,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衣領,"明日我帶影衛去青牛鎮,你可得把煞潮那攤子事收拾利落了。"
"我倒覺得..."柳如煙翻著懷裏的手稿,突然用紅筆敲了敲紙頁,"該擔心的是王雄。"她抬眼時,火光在她眼尾勾出抹紅,"他以為用活人祭陰玉能遮天,卻不知我們這些人..."她掃過圍坐的眾人,"偏要做捅破天的那根針。"
洞外的霧氣不知何時散了些,晨光透過石縫漏進來,在楚瑤的木簪上鍍了層金。
她摸出懷裏的羊脂玉牌,輕輕放在石桌上:"左將軍的親衛說,玄甲軍的真調令鎖在帥府暗格裏,王雄的假調令用的是三年前作廢的印模——隻要我們在子時前截斷糧道暗樁,左將軍能調一個營的兵力來援。"
"好。"林風握緊酒壇,指節因用力發白。
他望著蘇婉兒腰間的綠焰箭囊,望著柳如煙手稿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望著楚瑤發間晃動的木簪,突然想起《乾坤訣》裏那句"聚氣成鋒,眾誌為刃"。
原來這功法最厲害的不是內力,是這些願意把後背交給他的人。
"天要亮了。"蘇婉兒起身拍了拍褲腳的灰,玄鐵劍入鞘時發出清越的響,"影衛的馬在山腳下等著,我帶五個人,三騎探路,兩騎斷後。"她低頭替雲裳理了理被篝火烤亂的發梢,"你替我盯著林公子,別讓他硬扛煞潮——他要是敢學那些書裏的傻主角,你就拿鬆子糖砸他。"
雲裳破涕為笑,把剩下的鬆子糖全塞進蘇婉兒懷裏。
柳如煙解下腕間的檀木佛珠,又給她係上自己的紅繩:"黑繩怕火,迷煙要撒在下風口,綠焰箭要往東南方射。"
"知道啦。"蘇婉兒翻身上馬時,晨光正掠過她的劍鞘,"林公子,等我回來喝慶功酒。"
馬蹄聲漸遠時,林風還站在山腳下。
他望著晨霧裏那抹玄色身影,突然想起昨夜"引"出現時,殘玉裂開的那道縫——此刻玉在腰間發燙,倒像顆跳動的心髒。
"公子。"影衛小旗官從樹後轉出,手裏攥著半片帶血的雞毛信,"江湖百曉生的人送來的,說青牛鎮磚瓦窯方向...有異常。"
林風接過信箋,血漬還未幹透。
他望著蘇婉兒離去的方向,殘玉在掌心灼出紅痕——這一次,王雄的局,該輪到他們收網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