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風起秋池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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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門的銅獅在夜色裏泛著青灰,林風站在飛簷陰影下,玄甲衛換防的腳步聲從下方傳來。
    他摸了摸腰間虎符,歸墟引的內力順著指尖竄上眉骨——這是《乾坤訣》練至化境後,對危險最本能的感應。
    "林帥,東門方向有輛雙輪馬車,車簾壓得低,趕車的漢子左臉有條刀疤。"李知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夜露的涼。
    林風轉身時,披風帶起一陣風,吹得李知政懷裏的拓本嘩嘩響。
    那半塊玄鳥玉牌在他掌心發燙,暗文裏"秋獵"二字此刻終於有了形狀——北戎從不在秋季大規模用兵,所謂"獵",獵的該是乾元的糧。
    "讓弩手退到簷下。"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東門洞開的缺口,"那刀疤是柳如煙在大牢裏審出的親衛特征。"
    李知政喉頭動了動,剛要應,遠處突然傳來馬嘶。
    三匹青騍馬拖著輛棗紅漆車衝來,車簾被風掀開一角,露出裏麵碼得整整齊齊的錦盒。
    趕車漢子猛甩鞭子,左臉那道三寸長的刀疤在火把下像條活過來的蜈蚣。
    "停車查驗!"守城門的士兵舉著長槍攔路。
    刀疤漢猛勒韁繩,馬前蹄揚起,車轅發出吱呀裂響。
    他探身笑著拋來塊金錠:"咱們是給蘇將軍送賀禮的商隊,耽誤了吉時——"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擦著他耳際釘在城門柱上。
    林風從飛簷躍下,落地時玄甲相撞的脆響驚得馬匹亂踢。
    他抬手扯開車簾,錦盒裏的綢緞下,整整齊齊碼著北戎特有的雲紋密信。
    "帶回去審。"他指節叩了叩密信上的火漆印,"先灌醒酒湯,再問糧。"
    刀疤漢的慘叫穿透刑部大牢時,柳如煙正蹲在天運閣後院的石榴樹下。
    她穿著月白衫子,鬢邊斜插朵珠花,腕上的銀鐲隨著抹胭脂的動作輕響——這是她易容成"白露"的第十日,連掌管賬房的孫掌櫃都誇她"說話像浸了蜜"。
    "明日辰時,西市倉庫。"前堂傳來壓低的男聲,"影先生說了,糧價要漲到三貫一石,不夠就往井裏撒藥粉......"
    柳如煙指尖的胭脂刷頓住,心跳聲蓋過了石榴葉的沙沙響。
    她捏起團帕子按在唇上,像是被嗆到般輕咳,餘光瞥見兩個青衫客從後門離開。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她才蹲下來,假裝撿掉落的銀簪,指甲在磚縫裏摳出個小泥團——裏麵裹著半粒碎瓷,是她與林風約定的密信標記。
    與此同時,三百裏外的雁門關。
    蘇婉兒的繡春刀挑開最後一層油布,車廂夾層裏的褐色粉末隨著刀風揚起,她皺眉湊近嗅了嗅,喉間立刻泛起腥甜。
    "這是曼陀羅籽磨的粉。"她反手抽了趕車的商人一記耳光,"摻在糧裏能讓人瘋癲,摻在水裏......"
    商人癱坐在地,褲襠滲出暗黃水漬:"大N奶饒命!
    是天運閣的孫掌櫃給的錢,說這是治牛瘟的藥......"
    蘇婉兒把刀往地上一插,震得黃土飛濺:"把人捆了,連車帶粉押去京城。"她解下披風裹住旁邊發抖的小斯,聲音軟了些,"去給你家主子帶個話,蘇某的刀,專砍往百姓碗裏投毒的狗。"
    同一時刻,楚瑤的步輦停在濟州糧倉外。
    她踩著青石板往裏走,靴底碾過幾粒米,脆響讓她眉心一跳。
    賬房先生捧著簿子跟在後麵,額頭的汗把帽纓都浸透了:"公主明鑒,去歲雪災,這倉裏的米確實......"
    "確實被換了。"楚瑤彎腰撿起粒米,放在掌心。
    真正的秋稻米圓潤如玉,可這粒卻幹癟發灰,捏碎了還帶著股黴味。
    她轉身時,袖中匕首的寒光掃過賬房先生的臉,"你當本宮沒見過餓殍?
    他們啃的樹皮都比這米強。"
    賬房先生"撲通"跪下,頭磕得青石板咚咚響:"是趙侍郎的人......說今年要讓百姓罵朝廷......"
    "住口。"楚瑤打斷他,指尖掐進掌心。
    八歲那年太廟前的香灰味突然湧上來——那時百姓舉著香燭喊"聖君",現在他們舉著菜刀喊"殺賊"。
    她把米塞進賬房先生嘴裏:"去大牢裏慢慢嚼,等本宮查清了,再讓你跟趙侍郎做伴。"
    月上中天時,林風的密室裏點著三盞羊角燈。
    柳如煙的情報副本攤在案上,蘇婉兒的毒粉樣本在瓷碟裏泛著冷光,楚瑤的劣米裝在錦盒裏,還帶著濟州的潮氣。
    "他們想用糧荒逼我們低頭。"林風的手指劃過"秋風計劃"四個字,聲音像淬了冰,"高價收糧讓市麵上沒米,投毒讓剩下的米不敢吃,最後......"
    "最後百姓會搶糧,會罵朝廷無能。"蘇婉兒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盞跳起來,"當年北戎就是這麽搞垮了西夏!"
    柳如煙捏著銀護甲撥了撥燈芯,火光映得她眼尾發紅:"天運閣在三十七個州府有分號,孫掌櫃手裏的糧契夠京城吃三年。"
    楚瑤摩挲著錦盒上的紋路,突然開口:"濟州糧倉的虧空,其他州府也有。
    趙世昌的"清平會",怕不是專管換米的。"
    李知政翻著剛送來的戶部賬冊,手指簌簌發抖:"北戎的銀錢......從去年開始,每月往三十七個商號匯五千兩。"
    林風突然站起來,歸墟引的內力在室內掀起一陣風,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他抓起案上的軍報,指節捏得發白:"明日天亮,我要知道所有涉事商號的名字。
    蘇將軍,你帶玄甲衛守糧倉;柳姑娘,繼續盯著天運閣;楚瑤,調南方的糧船加速......"
    "林帥!"門外傳來仆役的急喊,"有封匿名信,說是......說是趙大人送的。"
    林風的動作頓住。
    他接過信時,信封上還帶著夜露的涼,拆開的瞬間,熟悉的墨香撲麵而來——那是趙世昌慣用的鬆煙墨。
    信紙上隻寫著一行字,墨跡未幹,像是剛寫就的:"你贏了嗎?
    真正的秋風,還未吹起。"
    密室裏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
    柳如煙的銀護甲"哢"地斷了半截,蘇婉兒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泛白。
    楚瑤突然想起刑場那刻,趙世昌被押走時,嘴角那抹笑——原來他藏的,不是遺言,是後手。
    林風把信折好,收進懷裏。
    他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歸墟引的內力在經脈裏翻湧,將黎明前的霧氣震得散了又聚。
    "去把戶部的夜燈點上。"他對李知政說,聲音輕得像歎息,"該算的賬,也該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