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最後一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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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淵窟祭壇下的青石板裂開蛛網狀細紋,幽藍魂火順著縫隙爬出來時,敵國戰神心魔正懸浮在半空中。
他黑霧凝成的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獠牙:"林風的殘意連史冊都護不住,王雄那老東西倒算準了時候——"話音未落,地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用鈍錘砸穿了岩層。
震顫的青磚突然硌了他的腳。
黑霧凝成的靴子陷進石縫裏,他低頭,正看見一粒深褐色的碎屑從地縫中噴出來。
那碎屑裹著細小的糖霜,沾在他指尖時,竟帶著一絲甜膩的餘溫。
"這是......"他猛地抬頭,更多碎屑如暴雨傾瀉,焦糖色的殘渣在地心氣流中打著旋兒,竟在半空拚出個"斷"字。
字符紋路泛著暖黃的光,像極了灶台上剛烤好的甜糕邊緣焦脆的部分。
"不可能!"他黑霧凝成的手掌狠狠拍向那字符,卻被燙得縮了回來。
地脈震顫的轟鳴戛然而止,連祭壇下翻湧的魂火都開始萎縮。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邊境小鎮的茶棚裏,那個總愛捧著半塊甜糕的年輕人。
當時他還嗤笑寒門子沒見過世麵,如今才驚覺,原來對方連最後一口甜,都煉進了破局的殺招裏。
星台最高處的風刮得人睜不開眼。
柳如煙的烏發被吹得纏在青銅星盤上,她咬開指尖,血珠濺在星圖上,在夜空劃出"林風"二字。
三顆沉眠千年的古星突然開始移位,天樞偏北,天璿南傾,搖光倒轉——竟真在星軌上拚出個殘缺的"風"字。
"成了......"她踉蹌著扶住星盤,喉間腥甜上湧。
可話音剛落,一團黑氣從地底竄上來,像條毒蛇般纏住星軌。
古星的光芒驟暗,"風"字被撕成碎片,落進她發間,變成冰冷的星塵。
"你阻不了我。"敵國心魔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他的名字早該湮滅——"
"可有人記得,就不算徹底消失。"柳如煙抹去嘴角的血,將染血的指尖按在星盤中心。
她的發尾垂落,掃過刻著二十八宿的青銅紋,"前朝密探的星軌術,本就是為了給該存在的人,在天上留個影子。"
血燈閣的檀香混著焦糊味。
楚瑤跪坐在七盞血燈中央,第六盞燈芯"啪"地炸成灰燼時,她終於扯開腕間的絲帕。
銀簪劃破皮膚的瞬間,鮮血像紅瑪瑙般滾落,滴在最後一盞燈的燈芯上。
燈焰猛地竄起三尺高,映出個模糊的身影——是林風,穿著她初見時那件洗得發白的青衫,手裏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甜糕。
"阿瑤。"那身影開口時,她的眼淚砸在燈油裏,濺起細小的火星,"《守衡謠》終章......該由你唱。"
她吸了吸鼻子,喉嚨因長時間熬夜念咒而沙啞:"當年你說我唱得跑調,如今......"話音未落,燈焰突然劇烈搖晃,她拔高聲調,"守得方寸衡,斷盡千重劫——"
燈芯"轟"地炸裂。
血紅色的光束穿透血燈閣的琉璃頂,直衝雲霄,與柳如煙在星軌上未完成的"風"字撞在一起。
兩道光交織處,竟凝出一枚半透明的印璽,上麵刻著"代天"二字。
戰場中央的蘇婉兒握緊了九星痕劍。
劍鳴本如泣如訴,此刻卻突然變得清越。
她望著八百戰鼓自動擂響的方向,忽然想起林風教她用劍鳴打拍子時說的話:"真正的傳承,不是接住前人的劍,是斬斷捆住後人的弦。"
她閉了閉眼。
眼底閃過演武場的夕陽,閃過邊境小鎮的甜糕,閃過他被王雄打壓時仍在磚牆上默寫的《守衡謠》。
那些畫麵突然連成一根線,串起他藏在炭痕裏的名字、滲進血燈的燈芯、刻進星軌的殘章——原來他從未想讓誰記住"林風",是要她們記住"執衡者"該走的路。
"替天斷弦。"她默念著這個名字,握劍的手鬆開又握緊。
這次她沒有呼喚他的名,而是以劍為舌,以心為鼓。
劍刃劃破長空的刹那,劍氣不是指向敵營,不是指向心魔,而是斬向那道隱在雲端、束縛了執衡者千年的"命定之律"。
天地突然寂靜。
星軌上的"風"字散作星塵,血燈閣的光束消失不見,連黑淵窟祭壇的"斷"字符紋都淡成了虛影。
林風最後的存在痕跡,像一片被風吹散的甜糕碎屑,消失在空氣裏。
可就在萬籟俱寂時,八百戰鼓同時發出一聲轟鳴。
三千執衡軍將士竟自發邁動腳步,靴跟砸在地上的節奏,與《守衡謠》的調子嚴絲合縫——不再是哀挽的低吟,是踏破敵陣的戰歌。
蘇婉兒的劍尖突然泛起微光。
一行小字浮現在劍刃上,像是用晨露寫的,又像是從地脈裏湧出來的:"弦已斷,路自開。
——風。"
她望著那行字,眼眶發熱。
風從北邊吹來,帶著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極了當年邊境小鎮茶棚裏,剛出爐的甜糕味。
晨霧不知何時漫了上來。
她望著霧中影影綽綽的敵營,握緊劍柄。
劍鳴又起,這次的調子比以往更清亮,像是在說:路,該我們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