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靜默契約的鹽霜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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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曾與偽善功德係統深度綁定的左眼,瞳孔深處的數據星海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
薑璃沒有靠近那枚散發著絕對靜止氣息的“止”字印,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左眼,以那殘存且已然變異的感知,對符印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掃描。
出乎意料,印中空無一物。
沒有她所熟悉的任何符力結構,沒有權限標識,更沒有苛刻的生效條件。
那裏,隻有一段持續循環的、沒有任何信息的、空白的心跳。
那心跳無聲無息,每一次搏動的間隔,卻精準得令人頭皮發麻——不多不少,恰好等於她七日前初見那滴墨珠於虛空中懸停時,自己下意識屏住的那一次深長呼吸的節拍。
這一刻,薑璃心中一片雪亮。
這不是被動的響應,而是規則在模仿。
它在模仿她的存在節奏,以她的“猶豫”為藍本,構建了第一個靜止的語法。
與此同時,靜默祭壇的另一側,虞清晝已將那塊析出鹽晶的空白木牌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
她沒有停下,噬魂魔紋如一縷黑煙自指尖探出,包裹著她的食指,輕輕撫過木牌表麵那些白色晶體。
靈力觸之,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
這些鹽晶竟對純粹的靈力完全絕緣。
虞清晝心念一動,在心中默念那句已傳達給所有“無名者”的指令:“我存在,不要證。”
就在念頭生起的瞬間,她指下的鹽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辨的震顫。
這震顫的頻率,與她之前感受到的心跳紋理如出一轍。
“果然如此。”虞清晝低語,眼中精光一閃。
她立刻下令,命人取來三百七十二份來自不同山泉、溪流、甚至清晨露水的淨水,以琉璃碗盛放,在祭壇外圍布成一個巨大的環形陣列。
隨後,她從木牌上刮下最細微的鹽晶碎屑,親自投入每一份水中。
三百七十一份淨水,波瀾不驚。
唯獨一隻碗,在鹽屑落入的刹那,驟然泛起一圈柔和的微光。
那光芒不刺眼,卻帶著一種源自遠古的靜謐。
虞清晝走上前,一眼認出,那碗中盛放的,正是從遺忘之井井壁上收集來的冷凝滲水。
源頭,被鎖定了。
井底,一直靜默侍立的盲童,其左耳耳垂上那枚芝麻大小的墨點,正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進行著輕微的明暗變化。
那閃爍的頻率,竟與九州大地那四十九處透明草此刻的震顫節奏,完全同步。
薑璃緩緩走到他麵前,凝視著那枚墨點片刻。
忽然,她割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殷紅的魔血滲出,凝成一滴。
她將這滴血,懸停於盲童的耳垂上方。
血珠並未落下。
那枚墨點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竟自行從耳垂的皮膚下遊移而出,如一滴活著的墨,主動托住了那滴血珠的底部,阻止了它的墜落。
“靜默信標……”薑璃的聲音冰冷而決斷,“它能繞過聲紋與靈識,直接傳遞‘存在’的確認。”
她立刻命人取來一片廢棄的銅片,那是璿璣閣早期用來製作直播鏡的邊角料,其表麵還殘留著微不可察的、屬於天道功德係統的數據流痕跡。
她將銅片置於盲童的掌心下方三寸,讓那枚墨點的“信號”能夠穿透。
半柱香後,銅片光潔的背麵,竟悄然浮現出與木牌鹽晶完全同構的波紋。
但,與鹽晶的純白不同,這銅片上的波紋之中,夾雜著一絲極淡、卻無法忽視的青銅色。
那顏色,如同監察神塔上符文的餘暉,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審視感。
是監察使殘留的監聽烙印!
幾乎在同一時間,虞清晝已將《說謊經》補遺卷中那張關於“名錄”的拓片調取出來。
她將剛剛從銅片上拓印下的新波紋,與古老的拓片仔細比對。
兩者同源,氣息幾乎一致。
但虞清晝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新波紋的末端——那裏,多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折角,仿佛是書寫者在收筆時,一個無意識的、卻充滿個性的停頓。
她不再猶豫,指尖情絲如電,瞬間纏繞上那張古老的拓片邊緣,將自己那股足以扭曲現實的因果律之力,緩緩注入。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張曆經萬古的拓片,竟在無聲中自燃,沒有火光,沒有煙塵,灰燼落地的瞬間,便化作一捧細膩的白鹽。
鹽粒自行排列,結晶的走向,竟與盲童之前在墨珠上所畫的那道橫線,以及此刻銅片上的新波紋,完全一致!
包括那道決定性的折角!
“它不是複刻古契……”虞清晝的聲音通過心音,清晰地傳給薑璃,“它在重寫‘存在’的定義。”
薑璃眼中寒芒一閃,立刻下達了新的指令。
幾名弟子迅速將祭壇旁那些新生的透明草幼株,連同根部的土壤,小心翼翼地移入一隻特製的巨大陶甕之中。
此甕外壁光滑,內壁卻另有乾坤,密密麻麻地蝕刻著三百七十二道微型符槽,每一道符槽,此刻皆是空白。
當夜,子時準時到來。
陶甕之內,所有透明草的葉片仿佛聽到了無聲的號令,再次齊刷刷地彎折,如同朝聖般,朝向甕口中央。
每一株草的葉尖,都滴下了一滴晶瑩的露水。
七株草,七滴露水。
它們在甕口上方交匯,沒有融合,沒有墜落,而是在那狹小的空間裏相互牽引、旋轉、拉伸。
最終,在一陣無聲的光芒中,凝成了一枚全新的、緩緩旋轉的墨色符印。
印文,仍舊是一個古樸而威嚴的“止”字。
但與祭壇中央那枚不同,這枚新符印的外圍,多出了一圈由無數細密晶體構成的、仿佛鹽霜般的白色光環。
虞清晝第一時間以情絲探入符印核心。下一瞬,她的瞳孔驟然緊縮。
她發現,此符印竟然可以被任意一名璿璣閣的女修,以默念的方式“簽收”!
不需要書寫姓名,不需要焚香禱告,甚至不需要任何靈力波動。
隻需心中確信“我在”這一事實,便能與之建立一絲微弱卻堅韌的聯係。
這才是真正的,靜默契約。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遠在萬裏之外的南方深山,那口古樸的青銅硯台,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震顫。
第二滴新墨,無聲地脫離硯台表麵,懸停於三寸虛空。
而在它的下方,一枚與陶甕中剛剛生成、帶著鹽霜光環的“止”字印完全相同的虛影,正在緩慢旋轉,靜靜等待著它的降臨。
就在這一刻,靜默祭壇之上,薑璃忽覺右臂一陣微燙。
她猛地低頭,隻見那猙獰的黑色魔紋末端,竟自行延伸出一道比發絲還細的黑線,越過衣衫的阻隔,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無形的軌跡,精準地指向祭壇中央,那顆最初的墨珠。
薑璃未動聲色,隻是緩緩走到那隻巨大的陶甕旁,將左手小指上尚未愈合的傷口,輕輕按在了濕潤的甕壁邊緣。
一滴魔血,悄然滲入泥土。
下一瞬,甕中所有的透明草葉片,仿佛被一股無形巨力牽引,齊齊調轉方向,不再朝向甕口,而是全部指向了遙遠的南方!
每一片葉尖之上,那將滴未滴的露珠裏,竟清晰地映出了一方古樸青銅硯台的輪廓!
虞清晝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又看了看周圍那三百七十二名屏息凝神、隨時準備參與這場曠古未有儀式的璿璣閣女修,她的心神在震撼之餘,一個全新的、更加龐大而複雜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這扇門已經打開,契約的規則正在被重寫。
但,為什麽是她們?為什麽是這三百七十二人?
是她們的意誌足夠堅定?
是她們的性別?
還是有某種更深層次的、連她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共同特質,隱藏在各自的命運軌跡之中,恰好構成了開啟這扇門的唯一鑰匙?
她那雙能洞悉因果的眼眸,第一次從天地法則轉向了身邊這些活生生的人。
她的指尖,已經開始無意識地推演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