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凝霜望著她泛紅的眼眶，心底泛起一陣柔軟的酸澀。
    她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纖手輕輕敲了敲蘇輕輕的額頭，指腹的溫度熨帖著她冰涼的肌膚："傻丫頭，"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親昵的調侃，尾音裹著悠長的回憶，"你現在這些反應，和當年懷詩涵她們九胞胎時的我簡直如出一轍。"
    記憶翻湧，蘇凝霜的眸光漸漸變得悠遠。
    那時她也是這樣蒼白著小臉，在晨光裏對著洗漱池幹嘔，指尖無意識揪著睡衣下擺。
    此刻眼前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顫抖的睫毛、攥緊衣角的手，都像一麵鏡子，倒映出往昔的自己。
    "晨起犯嘔、突然惡心，"她伸手將蘇青青額前淩亂的發絲別到耳後，掌心輕輕覆在她微涼的手背上，"連緊張時的小動作都像複刻的。"
    蘇凝霜的目光緩緩下移，停在蘇輕輕下意識護住小腹的手上，語氣溫柔而篤定："等檢查報告出來，說不定咱們很快就能一起給孩子們織小毛衣了。"
    ……
    蘇輕輕像被燙到般猛然起身，金屬座椅與地麵摩擦出尖銳聲響，驚得走廊上候診的人紛紛側目。
    她後退時撞翻一旁的紙杯架，白色紙杯和紙巾如受驚的白鴿四散墜落，而她渾然不覺，隻是死死攥住蘇淩霜的手腕，指尖幾乎掐進皮肉裏。
    "堂姐！"
    她的聲音帶著破音的顫抖，眼眶瞬間泛起紅血絲，瞳孔裏翻湧著難以置信的驚惶，"我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怎麽可能......"
    後半句話被劇烈的咳嗽截斷，她弓著腰，蒼白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青。
    "一定是檢查錯了！"
    她猛地直起身，發梢淩亂地掃過泛紅的臉頰，"是不是儀器故障？還是標本弄混了？"
    她轉身就要往診室衝，高跟鞋在光滑的瓷磚上打滑，踉蹌的步伐卻比話語更先泄露了內心的慌亂，仿佛隻要跑得夠快，就能逃離那個令人窒息的猜測。
    蘇輕輕踉蹌的腳步剛向前傾出，蘇凝霜如鷹隼般迅猛的動作已然截住她的去路。
    骨節分明的手指精準扣住她纖細的腕脈，力道沉穩又不失分寸，順勢將她帶得跌回自己溫熱的懷中，緊接著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把人重新按回冰涼的塑料座椅上。
    "別衝動！"
    蘇凝霜的手掌牢牢按住她劇烈起伏的肩頭，琥珀色的瞳孔裏盛滿審視與關切，目光如實質般牢牢鎖住對方慌亂閃躲的視線。
    "輕輕，你確定沒有瞞著我，在外麵......"
    蘇凝霜故意頓住話語，拇指在她腕間輕輕摩挲，感受著那紊亂如擂鼓的脈搏，"做什麽糊塗事？現在不敢承認？"
    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中，混雜著蘇青青身上逐漸被冷汗浸透的茉莉香水味，氤氳成令人窒息的氣息。
    "真的沒有！"
    蘇輕輕劇烈地搖晃著腦袋，蓬鬆的發絲如亂絮般掃過蘇淩霜手背，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我守身如玉到現在，怎麽可能......"尾音化作哽咽的氣音，帶著破釜沉舟的絕望，"肯定是醫院的儀器出了問題！檢查都會有誤差的！"
    她近乎偏執地重複著，仿佛這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好好好，咱們不鬧。″
    蘇凝霜將渾身緊繃的人摟進懷裏，用下巴輕輕蹭著她發頂，指尖溫柔而有節奏地安撫著她不住顫抖的脊背。
    餘光中，江逸塵已悄然蹲下，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將散落的紙杯一一疊起，撿起皺成團的紙巾，動作輕緩得像是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等報告出來，所有疑惑都會水落石出。"
    她在蘇輕輕耳畔呢喃，然而瞥見走廊盡頭電子屏閃爍的紅光時，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泄露了內心深處難以名狀的緊張……
    走廊盡頭的電子屏突然炸開刺目的紅光，機械女聲像一柄利刃劈開凝滯的空氣："蘇輕輕，請到3號診室。"
    蘇輕輕手中的檢查單頓時被攥出褶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消毒水的氣味混著頭頂白熾燈的嗡鳴，在她耳邊轟然作響。
    自助取單機吐出報告單的瞬間，打印機齒輪轉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蘇輕輕顫抖著接過那張薄薄的紙張，超聲影像裏模糊的光斑刺痛她的雙眼，妊娠周數的數字像某種神秘符咒，在紙麵扭曲成無法理解的形狀。
    她試圖聚焦視線，可眼前的字跡卻化作無數飛舞的黑點。
    診室的門推開時，冷氣裹挾著更濃烈的消毒水氣息撲麵而來。
    醫生推了推金絲眼鏡，指尖輕點報告單："18周，胎兒發育很健康。"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耳膜上，蘇青青感覺腳下的地磚突然開始傾斜，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後腰撞上診療床金屬欄杆的劇痛也無法讓她回神，隻能聽見自己破碎的呢喃："這不可能......"
    蘇凝霜驚呼著衝上前，冰涼的指尖剛觸到堂妹冷汗涔涔的臉頰，就見江逸塵已經穩穩托住蘇青青癱軟的身體。
    走廊外傳來護士推車的軲轆聲，混著遠處嬰兒的啼哭，在一片混沌中顯得格外清晰。
    醫生垂眸整理著蘇輕輕的檢查報告，金屬邊框眼鏡在白熾燈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當她再次抬起眼時，鏡片後的目光如同結了霜的刀刃，精準地剜住蘇青青搖搖欲墜的魂魄。
    病曆本被"啪"地合上，扣環碰撞的脆響驚得空氣都微微震顫。
    "別在這發怔。"
    "她指尖叩擊著桌麵，聲音冷得像冰錐，"胎兒18周成型了，保還是流，現在就給我個準話。"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濃稠，蘇青青看著醫生翕動的嘴唇，卻感覺那些字句裹著鐵砂，生生刮擦過耳膜。
    醫生突然傾身向前，白大褂的下擺掃過診療床邊緣："你的子宮壁厚度隻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強行手術就是在賭命。"
    她抽出b超影像甩在桌上，指腹重重碾過某個位置，"看到這條陰影了嗎？刮宮器械一旦戳破，你下半輩子都別想再當母親。"窗外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蘇青青卻覺得世界突然安靜得可怕，唯有自己血液奔湧的轟鳴，在太陽穴處撞出密密麻麻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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