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清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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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山所有的氣焰全都沒了,整個人如霜打了茄子似的,頹唐地坐在潮濕地麵上,再也沒了他一府主官的風度氣韻。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隻是一個被上官打壓,栽贓陷害的可憐官。
    還因此有些沾沾自喜,“你看吧,我是清官,他們查了我一年,也沒查出什麽問題,隻能關著我。”
    而如今被唐辰一把揭開所有遮羞布,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沒死,是因為皇帝陛下在保他。
    而之所以保他,僅僅因為他曾被動當過天子手中的刀。
    隻是最後在關鍵時刻,他認慫了,查到那個首輔的表弟時,他便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沒再敢查下去。
    打蛇不死必被其傷。
    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不敢。
    內閣共五人,首輔與次輔都為蘇丘人,在民間是傳奇,在官場這便是兩座疊加在一起的高山。
    得罪這兩位,意味著不僅你要被打壓,連帶著你後來的子嗣也會被他們的門生故吏打壓。
    三代人沒有出頭之日,那你的家族也就成為書上常說的家道中落。
    所以他怕了。
    僅僅隻是判決讓那個名叫周峻緯的士紳退還所占有的土地,隨後就將其釋放了。
    誰能料到,這個周峻緯剛一踏出大門,立刻就奮筆疾書寫下一封告狀信,並馬不停蹄地將它遞交到了江寧巡撫的手中。
    而此時此刻,還沒等內閣首輔徐時行徐大人大展身手、有所動作呢,可憐的孫山就已然身陷囹圄,被關進暗無天日的牢獄之中。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將他無情地卷入一場無法掙脫的旋渦之中。
    “清官,剛正不阿的清官,大清官呢!”
    最後官字故意拖長音,唐辰的嘲諷之音,傳出很遠,遠到一個坐在獄卒小屋裏,渾身以兜帽大氅罩著的大胖子,聽的真真的。
    “嗬,真是朕的大清官。”大胖子冷哼一聲。
    說完這句話,大胖子起身便向外走。
    禁衛軍統領陸良忙跟上,“陛下,不見見那個少年了?”
    大胖子頓了一下,訕笑道:“這少年多智近妖,他已知朕來了,見與不見又有何妨?”
    而就在這時,牢裏又傳來唐辰的聲音:“孫大人,小生不才,借花獻佛,將前人寫的一首詩送與你,希望有朝一日你真能成為史書留名的大清官。”
    說完,也不待對方聽不聽,便自顧自地背誦道:
    “詩名:石灰吟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明良帝渾身一震,邁出的腳步猛地頓住。
    許久,喟然長歎一聲:“給他倆都加床被褥。”
    “是!”陸良躬身應命。
    停了一下,又問道:“孫大人在京城有親人嗎?”
    陸良恭謹回道:“孫大人的長女孫嵋在京,每天都在都察院和刑部門口替父喊冤。”
    “沒有一個京官接狀子嗎?”
    明良帝的問候很冷,好像外麵還沒化的冰雪。
    陸良愈發小心翼翼,“沒有,若不是陛下您命我等暗中保護孫大人的家人,僅憑她一個二八年華的小女子,早被人賣去窯子了,臣的手下好幾次險之又險的才將她救出來。”
    “滿朝諸公真是朕的肱骨忠臣啊。”明良帝咬著牙將忠臣二字擠出來後,又是一歎,“讓她來探視一下其父吧。”
    陡然,陸良感受到一股殺氣撲麵而來,旋即斂去,速度快的恍若錯覺。
    得了吩咐,他忙躬身應命,不敢有違,也不敢多問。
    君王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敢猜。
    或許牢中的那個少年知道,可那個少年真的隻是十五歲嗎?
    朝廷賦稅,他怎麽會知道如此清楚?自己在京城長大,從小進衙門跟回自己後花園般,也不知道朝廷的賦稅十分之一來自蘇丘。
    可他一個小小少年,隨口說出占比多少。
    對了,還有那首詩,那個前人寫的,自己怎麽沒聽過?
    不過寫的真好,他一個大老粗都聽得懂,“要留清白在人間。”
    “要留清白在人間。”明良帝念叨著,出了詔獄。
    夜色下,來去匆匆,無人知道天子深夜微服出宮私訪過詔獄。
    詔獄中,孫山大人望著眼前新送來的被褥,眼神失焦,嘴裏反複念叨著那句,“要留清白在人間,要留清白在人間。”仿若瘋魔。
    冬夜的詔獄真是又濕又冷,若不是那些獄卒送來厚被褥,唐辰感覺自己可能又會被凍死一次。
    似夢非夢時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哭喪聲,翻個身想將這喪氣的哭聲趕走,繼續酣睡。
    卻沒想到哭聲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隱隱約約聽著像個女聲。
    “誰啊,一大早的就哭,嚎喪呢?”
    被攪擾了清夢的唐辰怒吼一聲,發泄著起床氣,一咕嚕坐起。
    隻是他這一嗓子隻是讓對麵頓了一下,又繼續抽噎起來。
    唐辰揉了揉眼,剛看清來人,小心髒便好似忽地被人一箭洞穿,瞬間停住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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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約窈窕,眉眼如畫,淚眼婆娑,俏白麵皮上淚珠點點,粉黛未施,卻比施了粉黛更勝一籌。
    他一個後來人,得益於信息大爆炸,按說也算見過各樣絕色。
    可如此近距離看到一位紅顏美色,生平還是第一次。
    “咚!”
    唐辰隻感覺自己這副身體的小心髒要憋炸了,最後耳膜一震,他才像溺水掙紮出水麵般,瘋狂呼吸起來。
    潮濕發黴的空氣中夾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甜,讓這位小小少年郎,竟在那麽一刻沉醉在了詔獄中。
    “爹,爹你怎麽了,爹…”
    女子哭喊著,晃動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孫山孫知府。
    可孫知府像是失了魂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聽到這聲呼喊,唐辰才回過神來,輕咦了一聲,“看不出,這個孫噴子還有一個這麽漂亮的女兒,瞧著孫噴子氣度唬人,卻是有好基因。”
    不過看了一會兒,發現女子隻是一個勁的哭,而孫山坐在那裏不動不搖,沒有一點聲息。
    昨晚獄卒送來的被褥,依舊整整齊齊擺放在孫大人麵前,沒有半點展開過的痕跡。
    “咦?這老登昨晚沒睡嗎?”
    驚詫莫名的唐辰起身走近一些,前後走動了一下,視線繞過那少女的背影,看向孫山。
    但見他兩眼迷離,呼吸微弱,麵色灰白,一副大限將至的樣子,再沒初見那般氣度從容。
    “這…我靠,不會一夜沒睡吧?這,心理也太脆弱了吧?不就是一首詩嗎?”
    唐辰難以理解古人思維,更無法想象那句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殺傷力。
    眼見一個大活人要油盡燈枯,便急的大喊道:
    “快,姑娘放平他,掐他人中,掐他人中,揉胸口,揉胸口,快呀,愣著,看,看我幹嘛?”
    淚眼婆娑的回眸一瞥,仿若洛神回眸,驚的少年說話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少女依言而做,好一會兒,才聽一聲慘呼,“痛煞我也!”
    聽到這個聲音,唐辰長舒一口氣,“瑪德,還好,還沒吹燈拔蠟,姑娘快去請個大夫來,給孫大人檢查檢查。”
    那少女見自己父親回魂似的驚呼出聲,不由喜極而泣,還未說上一句體己的話,便又聽到那個少年郎的聲音。
    少年郎的話仿若命令,不容置疑,她也不敢怠慢,抹了一把淚,匆匆向詔獄外跑。
    不多時,獄卒和那位姑娘一起帶著位老大夫匆匆過來。
    好一陣檢查後,老大夫以痰迷了心竅,開了一個藥方子後,便離開了。
    獄卒不敢隨便為他抓藥,隻能去上報,留下那位姑娘照顧孫山。
    躺在枯草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的孫山,忽似想到什麽,不顧姑娘的勸阻,搖搖晃晃掙紮著站起身來,對著唐辰躬身下拜:
    “多謝小先生,點透孫某,那首詩,孫某羞慚無法愧領,若僥幸能活著出去,便當歸隱山林,此生再不入官場。”
    “那是你的事,跟我說有個屁用。”唐辰很想這麽回他一句,但見那蒼白無血的臉,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而是像個小流氓似的,嬉皮笑臉地問道:“唉,老孫,這姑娘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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