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覺得自己跟這個陳家庶子八字不合，每次見到他都會被弄的尷尬地下不來台。
    上次有心想要撮合他們父子關係，以便收禮部之心，結果他直接抗旨。
    這次本意是阻止福王繼續胡鬧，將被他扣押的士子們都放了，既免得引起公憤，又可攬過士子們的心，獲一個賢良名聲。
    結果他突然跳出來，擋在福王前麵，硬剛了回來。
    廣場上眾人一時間被唐辰氣勢所攝，竟是無人上前為太子殿下解圍。
    唯有遠處的隆王看到這一幕，眼神幾經變換，當機立斷撥轉馬頭，轉身就走。
    小太監很沒眼力見兒地開口問道：“殿下，我們不過去嗎？”
    隆王冷哼一聲：
    “哼，你懂什麽，我這個傻太子哥哥被人當刀使了，他就不該來這裏，如今被那個小旗牌官架住，更是上下不得，有好戲看了。”
    小太監不明所以，“可福王殿下也在那裏啊，他也被人當刀使了？”
    坐在馬上的隆王扭頭回看了一眼，那個小胖身影躲在一名統領的身後偷笑，渾身上下的肥肉隨著他的笑而顫抖不止。
    “沒有鑾駕，沒有儀仗，甚至連藩王常服都沒有，那裏隻有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胖太監，哪有什麽福王。”
    見小太監一副依舊蠢笨的模樣，隆王揮起馬鞭打了過去，“廢物，回去馬上給本王找王安那家夥來，竟然三四天不在本王麵前伺候，是不是皮癢了？”
    小太監被抽的呲牙咧嘴，可不敢痛呼出聲。
    禦書房中。
    明良帝怒氣抬手，一把將案桌旁礙眼的青花纏枝菊紋瓶推倒在地，摔的粉碎。
    “誰讓他去宮門外的？”
    王寶，孟忠和陸良全跪在地上，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那個蠢貨，一點腦子都沒有，聽風就是雨，總想著占好處，那好處是那麽好占的嗎？愚蠢至極！”
    明良帝怒極，胖臉上因激動而漲的通紅，緊接著不受控的劇烈咳嗽突然爆發而出。
    跪在地上的三位近臣，驚慌的全都抬起頭來。
    王寶慌張地去拿藥，孟忠和陸良著急上前攙扶住咳嗽的連站都站不穩的明良帝。
    禦書房中瞬間大亂。
    內閣值房中。
    聽到匯報的蕭元馭長歎一口氣，竟沒由來地露出一個苦笑：
    “這個庶子是將所有人都拉到了火上烤啊。”
    金閣老眉頭緊鎖，“這個小子如此貫以大義壓人，如今竟敢跟太子叫板，這是目無尊長啊，要不直接命人將他抓了，打入死牢，省得一直攪風攪雨。”
    張閣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蕭元馭捋了一下胡子，語帶嘲諷道：“金閣老既早已有了定計，還問老夫作甚？”
    “他不是你外孫嗎？”金閣老訕笑一下。
    蕭元馭冷哼一聲：“我有三個女兒，除了次女雲英未嫁，其餘兩女皆已嫁人，隻是兩女所生之子無一人姓唐，更無一人名喚陳辰，金閣老別記錯了。”
    “行，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金閣老說著站起身來，衝著值房外喊道，“來人，來人，去刑部傳話，派出衙役去宮門外捉拿目無君父的要犯。”
    專門負責傳話的小黃門，應聲而跑，隻是跑了沒多長時間又匆匆跑了回來。
    三位當值閣老全都驚訝地看著來人。
    那小黃門慌忙跪下道：“回閣老，刑部尚書回話說，如今重審蘇丘知府一案，刑部抽不出人來。
    另外，大理寺卿提醒閣老，您要捉拿的那人是禁衛軍東城所的旗牌官，屬軍職。
    軍職當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管。
    都察院都禦史還補充說，禁衛軍隸屬陛下，捉拿陛下手底下的兵，還請您請旨捉拿。
    否則他定要參您，插手禁軍，意圖不軌。”
    金閣老聽的額頭冒汗，滿眼驚詫，徐閣老才被幽禁一天，這些人便不聽招呼了。
    蕭元馭聞言，眼中不由閃過一道亮光，這麽快就已經開始站隊了，他還以為怎麽也得鬧上個把月。
    他這個庶出外孫看似胡亂出手，還真打的徐首輔疲於招架啊，這是不是就叫亂拳打死老師傅？
    就是不知致命一擊在哪兒？
    給那老家夥來個一劍封喉，他也不用一直當千年老二。
    麵上沒什麽表情的蕭閣老，心裏卻想著，不知自己那個氣性不大的女婿好點了沒，這樣一個善於測算人心的好兒子，怎麽沒早點發現，還可勁地向外趕，真是讀書讀傻了。
    內閣值房中一時間陷入詭異地安靜。
    便在此時，又有一名小黃門匆匆來宣讀口諭：
    “陛下命內閣當值的三位閣老前去宮外，將所有人勸離，並招太子和福王入宮。”
    蕭金張三位閣老皆是大皺眉頭，皇上說的是所有人，可那些書生怎會聽他們的，而且福王還扣押著一些，讓那個小胖子放人，估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皇命難違，他們三個隻能硬著頭皮去。
    然而，當三位步履蹣跚地走出宮門時，卻看到神奇一幕。
    一個個書生竟然在自覺排隊，簽寫著什麽，簽完之後，竟是乖乖離開，不再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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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車駕停在不遠處，隻是不見太子人在何處，至於福王更是不見半個人影。
    “怎麽回事？人呢？”金閣老拉過旁邊一名剛剛簽完名的監生問道，“你們在寫什麽？太子人呢？”
    突然被人拉住那名書生，臉上頓顯怒色，隻是見到三位老者皆穿著官服，怒色頓消，慌忙見禮。
    “拜見三位大人！回大人話，我們正在簽萬民書，福王殿下傳話來說，府試臨近，所有人都聚集在此，不值當為一名奸佞小人而耽誤學業，不如簽下萬民書，掛在宮牆外，昭示天下。
    這樣既可讓陛下和內閣諸位大人，知道我們的決心，又不耽誤大家學業。
    我們覺得很對，就照辦了，而且福王還傳話來，將那些被扣押的同窗全都放了，說是念他們年少無知，回去再多讀幾年書。”
    “福王？”要說是太子或者隆王做出這事，他們或許還能信一信。
    可對方說的是福王，三位閣老沒一個人信。
    太陽打西邊出來，福王也幹不出這事。
    “不是，跟太子對峙的那個小旗牌呢？”金閣老又問道。
    說到那人，那書生臉上再現憤怒之色，“那個敢與太子殿下對峙的奸佞小人，被皇上招進宮了，皇上寧願見奸佞小人，也不願見我們，真是…”
    他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三位閣老齊聲嗬斥：“住口，不得胡說！”
    蕭金張三位閣老麵麵相覷，他們接到的口諭，是勸離所有人，然後才是招太子和福王入宮。
    如今有人將事情做在了他們前頭，還假傳聖旨將那個小旗牌也招進宮中。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瞬間想到同一個人：
    “妖妃好膽，敢插手朝政。”
    “禍水啊！”
    “假傳聖旨，當誅！”
    跟隨福王走在皇宮甬道間的唐辰，視線被兩邊的高牆阻隔，根本看不到皇宮大內的具體情景。
    入了宮他才知道，入宮覲見，不同身份的人走的路都不相同。
    跟後世大搖大擺旅遊參觀完全兩碼事，稍微走錯一點，被人揪住就是他剛給那些書呆子用過的大不敬之罪。
    他剛剛跟太子對峙，僵持不下，太子身後的那名白臉太監跳出來，叫囂著要將他當場格殺。
    太子護衛都抽出刀了，便在此時，忽有福王口信傳來。
    不僅放了那些書生，還安排許多小黃門來回奔波，幫那些監生寫什麽狗屁萬民書。
    他和福王麵麵相覷，他倆誰也不知在這麽一個節骨眼上，是誰這麽有眼力見打亂他們所有布置。
    魏忠賢似乎猜到了什麽，但他什麽都沒說，真當是福王命令似的，將所有人都放了。
    氣的唐辰和福王直跺腳，福王鼻子不是鼻子的，要當場揍他。
    但他穿著太監服飾，身份不易暴露，不然引發的後果太大，不是現階段的唐辰能承受住的。
    唐辰強壓住怒氣，攔住他勸其冷靜，還有機會。
    隻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以所有鬧事書生的性命的功名當籌碼，架住太子的機會多麽難得。
    眼看就要逼躲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徐時行出來時，竟有人突然出現，橫插一刀，破壞了他所有謀劃。
    現在他除了頭頂巴掌大的天，又什麽都看不到，心下氣急，走路都帶火氣。
    “我知道是誰了？”走在前麵的福王忽然落了半步，等唐辰靠近了說道，“是我娘，肯定是她，她不想讓我太出風頭，所以截胡。
    唉呀，真實的，馬上就要看到你說的，廢了那些書生的功名壯觀場麵了，最後一步竟然功虧一簣，我娘真是豬隊友。”
    敢罵自己娘是豬的，恐怕也就福王獨一份了。
    而豬隊友，這個詞是他自己在屋裏罵趙李錢三人時，帶出的口頭禪，沒想到被福王記住，用在了自己親娘身上。
    定神想了想，唐辰也就明白了這位貴妃娘娘的苦心，無非擔心福王內外無援，一旦因與太子對峙卷入奪嫡紛爭中，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卻不想想，這麽一插手，不僅沒幫到福王，反而將朝臣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
    後宮幹政的罪名，可不比造反差多少。
    母憑子貴，母子一體，等朝臣們完成首輔換屆，騰出手來，屆時福王的日子恐怕會更加難過。
    “哎，真是豬隊友。”
    這麽想著，唐辰跟著也嘟囔了一句。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每次我要出風頭時，我娘總會來這麽一下，搞得外麵的人隻知道我行事荒唐，其實我也是內有乾坤的。”
    見他同意自己的觀點，福王有種猜中了燈謎的小確幸，興奮地小聲道。
    “殿下，大智若愚，腹有乾坤內自秀。”唐辰敷衍地恭維了一句。
    這麽看來，這位貴妃娘娘聰明是聰明，可都是一些小聰明，在朝政大局方麵，還是欠缺一大截。
    正如福王說的這樣，是個豬隊友。
    “你不誠心喲，也是，好不容易弄出來的計策，眼看快成功了，被人攪和黃了，換誰也不痛快，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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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王豪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如同朋友般的舉動，引得走在前麵的太子頻頻側目皺眉。
    “沒事，殿下，我還有後招，你忘了我們的發財計劃？”
    唐辰勸慰福王的同時，內心也在勸慰自己，還是按原計劃來吧。
    貴妃娘娘橫插一杠子也好，不僅破壞了他的計劃，也破壞了徐時行的複起計劃。
    “對呀，發大財，等會兒就讓老魏給你安排人手，至於怎麽賣號，你教教他們。”
    福王還想繼續說的時候，忽有一隊持著儀刀的禁衛軍，突然衝出來，將他們一行人團團圍住。
    驚疑之間，陸良大步走出，朗聲道：“皇上口諭。”
    “聖躬安？”太子福王等一行人全跪下聽旨。
    “常洛，常洵你們兩個混蛋，蠢貨，給老子滾去奉先殿跪著，沒老子的話，誰都不準起來。”
    陸良突然一聲暴喝，嚇得太子和福王兩人，一陣驚顫。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其他人更是害怕的瑟瑟發抖。
    除了唐辰，他是被陸良這貨突然高聲嚇了一下，至於口諭裏的內容，他是無感的。
    兩位殿下，一個被人當槍使，另一個被他當槍使，半斤對八兩，確實該罰。
    這麽看來明良帝還是真有兩把刷子的，一眼便看穿徐首輔和他的手段，猜到他們都是在借力打力，互相拆台。
    本該高坐龍椅上，閑看他們互相撕咬就完了，誰知兩個兒子被人忽悠著下了場，這下明良帝便坐不住了。
    當然先坐不住的是那位貴妃娘娘，假借福王口信，攪亂了衝突雙方。
    這麽看來，一直風評極佳的皇後娘娘和隆王，是最有定力的，到現在都沒露過一麵。
    “唐辰……”
    正神遊天外，想著各方反應時，唐辰忽然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
    他詫異地循聲望去，見陸良正怒目瞪著他，口裏複述著明良帝的口諭：
    “唐辰，私改祖姓，有違人子之禮，特罰你背著至聖先師牌位，去徐府上，向狀元首輔學習禮記，弄明白，禮為何物？
    你，馬上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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