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陛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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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峨的金鑾殿宛若九天神闕,高聳的隻能使人仰望。
    九尺玉台夯實的地基,曆經地龍翻身,也未見絲毫破損。
    瞧著小太監們有條不紊地打掃著零星掉落的瓦片,唐辰首次生出還是當個大官好的念頭。
    不為別的,最起碼入宮後,可以直接進入大殿裏議事,省得站在殿外吹冷風。
    即便驚蟄已過,大地回暖。
    可北方的風依舊夾雜著幾分料峭春寒,吹的人心惶惶。
    而且大殿完全四門大開,裏麵喊打喊殺的聲音,時不時便傳到他的耳中,更讓他有些惴惴不安。
    他是完全不理解那些人的腦回路,都地震天災了,不去搶險救災,不去討論災民安置,怎麽隻揪住一個少年王爺調了個百人隊的事不放?
    還是說,福王背著他派捉刀衛,偷偷偷了他們這些人老母親的小衣了,才使得他們這麽生氣?
    “咱家明確警告過你,你鬧歸鬧,但不準給福王殿下惹麻煩,這便是你的承諾?”
    孟忠陰惻惻的話音,像幽魂呻吟般,突然鑽進唐辰耳中,驚的他差點跳起來。
    他完全沒察覺這個老太監什麽時候走到他身旁的,若不是大白天的,還以為見到鬼了。
    這個老太監的存在,太讓唐辰驚悸不安了,麵對他,就好似小學三年級麵對班主任老師的感覺,驚悚而戰栗。
    僅僅隻是一個對視,便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忙拿出十二分的誠意陪笑道:
    “孟督公,您這話說的,我就是不將皇上的聖旨放在心上,也得將您的話記在腦子裏……”
    話還沒說完,孟忠低聲嗬斥一聲道:
    “收起你的嬉皮笑臉,說的什麽混賬話。
    你也聽見裏麵的聲音了,福王調兵犯了朝廷大忌,即便皇上有心不追究,可也壓不住朝野洶議。
    若此列一開,各地方藩王帶兵進京將會亂套,屆時大亂一起,第一個要砍的便是你的腦袋。”
    唐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別說還挺滑溜的,而且足夠細,下刀的時候應該沒什麽阻礙,不至於砍到一半,出現卡刀的現象。
    孟忠臉色陰沉,懶得看他這個不著調的小動作,眼睛望著金鑾殿,做著隨時等候召喚策應的準備,嘴裏絮絮叨叨地述說著宮裏宮外的危險境況:
    “後宮中巴不得貴妃娘娘落難的人,不比朝堂上的人少。
    福王這麽一次任性,將可能是滅頂之災。
    經此一嚇,貴妃娘娘已經臥床,根本想不出什麽好法子。
    咱家也不與你廢話,福王不能受罰,貴妃娘娘也沒有退路。
    太子生母王恭妃便是前車之鑒。
    沒了娘親照拂,看如今太子處境便知,明明是東宮之主,你看宮裏誰拿他當正經主子對待?
    福王若沒了貴妃娘娘照拂,還不如太子境遇。
    福王殿下總說你腦子轉的快,常有奇思妙想,說吧,有什麽法子能讓福王躲過這一劫,需要咱家怎麽配合?”
    唐辰聞言笑道:“公公是關心則亂,哪有什麽事能勞煩到您的。
    公公是殿下背後的定海神針,有您在,便沒人動的了福王殿下,這點我懂。
    進宮前,我已經給了福王三道折子,自救的法子就在那三道折子中,不需要公公說什麽,您也可以傳話給貴妃娘娘,放寬了心,殿下萬事勝意。”
    “三道奏折?一口氣上三道奏折?”孟忠聽到這麽一個新奇的操作,不由心生好奇,這讓他想起了話本中的三個錦囊妙計,傳說當年誠意伯經常給太祖這麽布置任務,每每都會起到關鍵作用,使得局勢反轉。
    小說裏內容照進現實,即便見多識廣的孟督公當下在外麵也站不住了,“咱家去瞧瞧。”
    說完,撇下唐辰一個人在空地上吹西北風,弓著腰邁著碎步,快步登上玉階。
    隻是還未等到他走到漢白玉堂基上,便聽金鑾殿中傳來傳喚之聲:
    “宣,江寧東城所總旗唐辰覲見。”
    孟忠怔了一下,猛地回頭看向台下少年。
    恰在此時,西墜入山的夕陽,陡然穿破雲層阻隔,射出一道金光,燃燒了整片天空。
    滿天火燒雲的天空下,一名少年拾級而上,步履矯健,神態自若,自帶一股清風,吹進滿是腐朽氣息的金鑾殿中。
    殿內宣名的前一刻,明良帝已經被滿朝文武喧囂怒喝聲,搞的頭昏腦脹。
    “陛下,福王行事惡劣,若外地藩王照此行事,京師將無寧日。”
    “陛下三思啊,福王行事無忌,非一朝一夕,若不加以嚴懲,其他皇子紛紛效仿怎麽辦?大亂將起啊。”
    “臣風聞前日福王堵門謾罵陳適梅大人,這,如此有失體統的行為,豈是皇子所為?”
    “臣聽聞,福王如此荒唐行事,皆因那名叫唐辰的奸佞小人唆使,臣請斬了那個背棄祖宗的不孝子。”
    “臣附議,不孝便不忠,不忠不孝之人留之何用?”
    “來了,來了。”明良帝冷眼旁觀,陛階下叫囂喧嘩的眾臣,一個個唾沫橫飛,表現的真像大忠臣模樣,仿佛不聽他們的話,大鄭明天便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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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他們放著剛剛發生的地龍翻身不談,隻一味地喊打喊殺一個少年,明良帝真會以為他們都是大鄭的大忠臣。
    事實上,他們是為了表現給某個人看,為陳適梅叫屈,不是真覺得陳適梅委屈,隻不過是給某個能升他們官的閣老,表演忠心。
    畢竟缺了一個胳膊的閣老,必須找人頂替上這隻胳膊,那為什麽不是自己呢?
    明良帝對他們這些人的小心思門清,冷冷掃了一眼,自從進殿後便一言不發的新首輔蕭元馭,心裏冷哼一聲,“這家夥唆使他人衝鋒在前的本事,可比徐時行純熟多了,又是一個不好拿捏的滑頭。”
    他輕咳一聲,轉頭向麵色陰沉不知在想什麽的太子,問道:“皇兒如何看?”
    正被群臣口中描述的各地藩王帶兵入京的混亂場麵,驚到的太子,第一時間沒有聽到父皇對他的親切召喚。
    得侍立一旁的王振提醒,太子才恍若回神般回應一句:“莫須有吧。”
    明良帝眉頭頓時皺起,冷哼一聲:“什麽叫莫須有?”
    驟聞帝王厲聲嗬斥之音,嘈雜紛亂了半個下午的金鑾殿,陡然一靜。
    太子這才原神歸位,驚覺自己剛剛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慌亂地撲通一聲跪下,想要找兩個詞,遮掩一下他剛剛確實生出懷疑福王要奪位的心思。
    隻是急切間,找不到確切的詞匯表達,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明良帝大胖臉一下子變得比黑布,還要黑。
    他是叫這幫人來商談地震救治問題的,地龍翻身發生在京城,勢必引發大量流民匯聚京師,這才是重點,不是讓這幫人揪著自己小兒子的小錯誤,彈劾個沒完沒了的。
    福王是犯了朝廷大忌,但他是什麽個性,當老子的還不了解?
    說他會造反,還不如說他會造飯,來的可信。
    隻是這幫人上綱上線的本事太厲害了,而且一個兩個都拿著此為成例,叫囂著外地那些藩王如法炮製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敢來,砍死便是。
    反正他跟那些藩王都出了五服,也沒幾個認識的。
    隻是太子的表現,令他失望透頂。
    此子自小耳根子便軟,好人雲亦雲,沒想到經過兩年曆練,依舊如此。
    又是想換太子的一天啊。
    明良帝懶得再看他,轉頭看向自進殿來,杵在那裏一動不動,低眉順眼不發一言的福王。
    或許知道自己闖大禍了,比前日上朝時老實多了。
    沒了那些零碎的小動作,看著也順眼不少。
    明良帝壓抑著心裏暴怒,擔心滿朝喊打喊殺的話嚇到了小兒子,盡量用相對溫和的語氣與他說道。
    “文武百官都在彈劾你,你怎麽說?”
    福王聞言,撲通跪倒在地,叩首請罪:
    “兒子任性,給父皇惹了麻煩,兒子願意認罰,怎麽罰都行,兒子沒有怨言。
    隻是剛剛地龍翻身,兒子入宮來的路上,看到有居民瓦舍倒塌,百姓流離失所,心有不忍。
    在懲罰兒子前,兒子想替父皇去真武廟中,齋戒沐浴一個月,為父皇祈福,為受難百姓祈福。
    祈福完後,父皇怎麽罰兒子都可以,這是兒子的奏折,請父皇批準。”
    說著,笨拙且不熟練地從袖子中抽出一本奏折,雙手舉過頭頂。
    隻是他抽出一本奏折的同時,另有兩本同樣製式封麵的奏折,順勢掉了出來,其中一本明顯比另外兩本厚出許多。
    眼中閃爍著驚奇的明良帝,不由被他這般笨拙的舉動逗笑:
    “你還學會寫奏折了?還一下子寫了三份,誰教你的?”
    福王慌亂地將奏折拾起來,想要再收進袖子中,手忙腳亂下,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收哪本,又該先交哪一道,尷尬地胖臉不由溫紅一片。
    “兒,兒臣,笨,不會寫,是讓唐辰幫兒臣寫的,兒臣沒別的心思,就,就想著想替父皇做點事,好讓父皇寬心,隻是,隻是兒臣好像又搞砸了。”
    明良帝鬱結的心情,不由鬆寬了許多,“算了,算了,都拿過來吧,難得你一片孝心。”
    由王寶手中接過三道奏折,明良帝先看了相對薄的那兩道,祈福施粥沒什麽稀奇的,難得一片孝心,都是以他和後宮長輩名義實行。
    隻是看到第三份奏折時,明良帝由最初的輕視漸漸變得鄭重起來,直到全部看完,竟是未說出一句話。
    眼角掃到跪在台階上的太子,他有心想讓他看一看這份奏折,隻是轉念一想,將奏折遞給王寶,道:
    “去,將這份奏折給蕭閣老看看,順便將唐辰宣進來。”
    宣唱名聲響起的同時,蕭元馭鄭重從王寶手中接過,那份明顯厚度不一樣的奏折。
    作為當朝首輔,他心裏門清,群臣找福王的麻煩,以明良帝愛子心切的脾性是拿捏不了多少的,但可以以此為籌碼,讓其下旨重罰那個不孝子。
    主子犯錯,奴才受罰。
    這很合理。
    隻要將那個不孝子趕出福王別院,是生是死,便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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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蕭元馭沒想到,眼看在太子的神助攻下,便要成功時,福王竟是出奇的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一連掏出三道奏折。
    福王會寫奏折,母豬都會上樹。
    他不信有什麽奏折可以化解此次危機,畢竟天道示警在前,不罰福王,明良帝就要下罪己詔的。
    對於明良帝這般要臉麵的皇帝來說,下罪己詔,還不如殺了他來的痛快。
    然而,在那三道奏折轉到明良帝手中後,事情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
    蕭元馭不怎麽用心地隨意翻看著奏折內容,耳朵卻是時刻聽著大殿裏的動靜。
    “這三道奏折,都是你寫的?”
    明良帝沒有額外的寒暄和勉力,在唐辰見禮過後,開門見山問道。
    “回陛下,臣口述,顧凱潤筆。”唐辰老實答道。
    “裏麵的方法可行?”明良帝不知道顧凱是誰,他也不關心是誰。
    “可行!”唐辰嘴上斬釘截鐵吐出兩個字,心裏則補充道,“當然可行,後世效果杠杠的,宣傳口的工作,那個不感動的稀裏嘩啦,踴躍捐錢捐物,誰還關注受災死了多少人,還關心什麽天道示警,隻會誇讚當今天子聖明。”
    “朕若欽點你為京畿巡按禦史,可有把握不讓一個流民入京?”
    見他如此信心十足,明良帝立刻拋出最為關心,也是最為頭疼的問題。
    隻是他的話音未落,蕭元馭匆忙大喊一聲:
    “陛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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