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葉聽得一愣，不懂眼前少年口裏什麽繩藝，什麽高橋的。
    不過當了這麽多年海盜，他人雖直了一些，但不笨，見一屋子紅紅綠綠的官員全都正襟危坐，唯有眼前這個少年像條狗似的圍著他轉圈打量，便也猜出少年要麽是某個高官的公子，要麽本身就是一個高官。
    而就在他愣神猜測少年身份的時候，勒緊身上的繩子忽地一鬆，竟被眼前少年給鬆開了。
    “兩條路。”
    不待他發問，少年伸出兩根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現在給陳東寫信，將你剛剛的遭遇寫清楚，我派人送過去。”
    “二，你罵我一頓，我砍了你。
    選吧！”
    麻葉猶豫了零點零六六六秒，吭哧了一聲，“那個我識字不多，口述行不行？”
    他的這句話引得哄堂大笑，一直以來嚴肅的氣氛，霎時一掃而空。
    麻葉黑瘦臉膛微微泛起了紅暈。
    唐辰招呼一聲：“顧秀才上。”
    “呀呀呸地，不知道還以為你叫狗呢。”
    顧凱罵罵咧咧地拿起筆墨，靜等麻葉口述。
    “都一樣。”唐辰嘿嘿一笑，坐回座位上，隻是他屁股剛挨著太師椅麵，忽地又站了起來。
    全場文武官員也同時露出震憾之色。
    “尚東兄弟！”
    皆被麻葉的口述信件的開頭震懾住，反應慢的見到眾多大官目露驚駭，也跟著瞪大眼睛。
    顧凱握筆的手微微一顫，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陳東的全名叫陳尚東嗎？”
    麻葉沒注意到背後少年的舉動，而是十分認真地搖了搖頭：
    “他本名就叫尚東，是中山人，不過一直在我們大鄭長大，聽他說是被一個姓蕭的大官撫養長大的，原本他跟著姓蕭來著，後來那個姓蕭的大官招了一個女婿，女婿姓陳，為了他行走海上方便，便將他的姓又改成了陳。
    這樣出點什麽事，便沒人知道他和那個蕭姓大官有聯係。
    他的勢力也是在那個蕭姓大官的暗中支持下，才做的這麽大的。
    這些都是海上的慣例，那些背後沒有勢力支持的人，早喂了海裏的大魚了。
    隻不過前段時間，聽說蕭姓大官死了，沒了後台支撐，貨物積壓，他才不得不轉投到海門島暫時歇息。
    我直接喊出他的本名，他一準知道是我寫的信，這是我們的暗號。”
    蕭姓大官，女婿姓陳，在場的文武無不是人精，稍微聯想一下，立刻猜出這是指的是誰。
    孫山和曹吉祥更是齊齊看向唐辰。
    但見唐辰麵皮輕顫，狀似無意地問道：“那徐浪後麵是誰？”
    麻葉回頭看了一眼少年，詫異地反問道：
    “你們和他打了這麽長時間，不知道誰是他的後台？”
    曹吉祥嗬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我們問你自然有我們問你的道理，且驗證一下我們的情報是不是準確。”
    麻葉雖然不喜太監，但欣賞少年說放他就放他的魄力，不疑有他，撇了撇嘴道：
    “徐浪喝多了的時候，一直說他的叔叔是朝廷的一品狀元，不過現在看來是吹牛，不過他有個姘頭叫什麽青兒的，那個女人背後大有來頭，具體是那邊的勢力，我就不知道了。”
    他這一番話，將整個大堂中的文武全都幹沉默了，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但誰都知道背後隱藏著多少滔天巨浪。
    曹吉祥和孫山同時起身，異口同聲道：“顧先生帶麻兄弟去廂房寫，我等有要事相商。”
    “蔣阿大跟著。”唐辰補充一句。
    顧凱已經聽出事情的嚴重性，收起筆墨，笑著引導麻葉出了大堂，向廂房而去。
    大堂內一時間又陷入詭異的安靜。
    在孫山忍不住要開口時，曹吉祥忽地搶先說道：
    “官職四品以下的全部出去，出去後任何人不得將此間聽到的外傳，膽敢傳出者以通倭論處。”
    堂上一眾青綠袍官，齊齊起身應命，躬身退出。
    大堂上眨眼間剩下寥寥無幾的幾人，可這幾位非紅即紫，不是功勳之後，便是江寧六部大臣。
    可即便如此，還是無人說話。
    尚姓乃中山國國姓，誰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蕭徐兩位又暗指前任內閣兩位首輔。
    雖然，如今兩位一死一退，可作為同僚以及江南的官，沒人願意再向兩人身上潑髒水。
    但握有實權的曹孫唐又跟他們不一樣，三位中兩位是與兩位首輔有糾葛的，其中一位更是親手砍了蕭姓腦袋，等於說是踩著兩位首輔上位的。
    這一點跟他們江南的官又有根本上的區別。
    如今擾亂許久的倭寇竟隱隱和兩位首輔有聯係，這等於說江南所有官員都通倭沒什麽區別。
    前麵李三才與汪清的事已經讓他們有些說不清了，現在徐浪和陳東又和他們有瓜葛，更加不知該說什麽了。
    如實報上去，新登基的皇帝脾氣再好，恐怕都要震怒了。
    到時，江南該如何自處？難道扯旗造反不成？可造反也得有人挑頭才行啊。
    江南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
    “說話啊，怎麽都啞巴了，平日引經據典，不是都挺能說的嗎？”
    曹吉祥臉上橫肉不知是氣的，還是氣的，說話間一顫一顫的。
    大堂上鴉雀無聲。
    “總要有個章程的，該怎麽上報，該如何寫奏折，江南接下來該怎麽做總要給朝廷一個明確的態度才是。”
    孫山話向著堂上諸位同僚，但眼睛始終盯著少年統領。
    唐辰一言不發。
    江寧六部大臣有名無權，互相對視一眼，盡是無奈，又與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硬著頭皮起身朝著曹孫二人拱手作揖：
    “我等悉聽曹公公，孫巡撫……唐統領吩咐。”
    大堂上又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世蕃，你覺得呢？”
    最後還是孫山見唐辰一直不說話，便直接開口問道。
    唐辰還是沒有說話，直到曹吉祥都等的不耐煩了，開口催促道：
    “世蕃，大家都等著你發話呢，這事總要有個章程不是？
    陛下大婚在既，我等為臣子的即便不能為陛下分憂，最起碼不要為陛下添亂。
    東海倭患在你的謀劃下馬上要收尾，大喜的事，可你總要給大家一個準話，也好讓大家知道怎麽配合你，才是？”
    堂上眾官員如應聲蟲似的，紛紛點頭稱是。
    對上一眾官員殷切的目光，唐辰知道這一刻，為了自保，江南的這些官員們的攻守同盟破了，小胖子的聖旨在江南不再是一道廢紙。
    見狀，他也不再藏著掖著，慢條斯理地問道：
    “陳規通倭，大家沒意見吧？”
    你想弄死自己的親哥，汙的是你自己的名聲，大家夥雖然不恥，但沒意見。
    緊接著，唐辰又補充一句，令所有人瞬間雙目充血。
    “徐閣老太湖釣魚失足落水，誰讚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