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考慮你妹啊考慮。”
    粗魯而無禮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止住了科赫的繼續試探，也止住了女孩可能的失去理智，明明軟木材質還鋪著地毯的樓梯，硬是被人踩出了200斤大漢上樓才有的震顫感，空空作響。
    當那一身浮誇風掃蕩過二樓，聰明的林雨竹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麽來這裏，又是為什麽選擇這副模樣。
    鋥亮的大背頭猶如彎起的鋼條，泛著油光紋絲不動，一副大墨鏡幾乎遮住半張臉，長尖領花襯衫敞開著，露出古銅色的健美胸肌，一根拇指粗細的大金鏈子繞著脖子，垂掛到胸口，在新曆的共和國，黃金已經不是什麽硬通貨，但自古帶著吉祥祈福之意，依舊是許多礦星老板的標配。
    晃目的皮帶扣，修身褲，漆麵皮鞋，浮誇的巔峰是雲慕竟然還披著一件青果領紫貂絨大衣，在隻微涼的首都星圈，華而不實之感噴薄而出，但在林雨竹眼裏，最傳神的是他胳膊下夾著的黑色編織手包，鼓鼓囊囊，不用猜都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你誰啊？拍個偶像劇了不起？不就是花錢麽，老子有的是。”
    雲慕邁著六親不認的八字步向眾人的方向走去，早在上樓梯之前，說著一口濃重蘭斯口音的龍炎話，裝腔作勢自命不凡，雲慕就知道樓上的人是誰，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考不考慮這種話，似乎當時挑逗艾薇兒時候就說過，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兩人有過短暫接觸，但雲慕相信科赫不可能認出自己，就是親娘雲想容在這，乍一看估計都難，站在鏡子前，他也是花了好幾分鍾才認識到自己是在照鏡子，不是和一位礦星小老板麵對麵。
    林雨竹知道現在不能笑，努力咬著下唇，眼波流轉，但眼前這個男人主動提出會會西峰礦業小老板的用意，在他出場一刹那就明白了，那是要給自己身上多加一層光環，好多一分保障，林雨竹繞過身前的異國青年，歡快地迎了上去。
    科赫眼睛眯起，對渾身充斥著銅臭味的青年心中嗤笑，然而當見到林雨竹小鳥依人般挽住了青年的手，腦中不由閃過第一次見到艾薇兒和胖子的場景，違和，扭曲，不由生出一股怒意，冷冷道：“你是誰？我隻是覺得林小姐十分符合我的投資項目要求，想邀請她嚐試一下。”
    “嗬嗬，不感興趣，投資拍什麽偶像劇，花錢讓我的女人給別人看，想得美。”
    雲慕伸手一挑林雨竹下顎，看著她囂張無匹道：“我沒錢麽，我家有礦會沒錢？要拍什麽偶像劇我可以自己拍，拍了我自己看......嘿嘿嘿。”
    墨鏡下貪婪、好色，可能還有些變態的眼神可以想見，幾個二樓的女店員不經意露出一絲鄙視，她們無法想象，漂亮的林小姐怎麽會跟著這樣一個男人，和眼前英俊而有品的異國青年相比，簡直俗不可耐，把兩人的女伴對調一下或許應該更合適。
    雲慕順手又撩起林雨竹鎖骨中央那枚竹葉形狀的吊墜，把它當黃金一樣掂了掂，旁若無人道：“嘖嘖......這墜子小是小了點，喜歡麽？”
    林雨竹含羞點頭。
    “那就不摘了，雖說沒我這鏈子實用，千金難買你開心嘛，哈哈哈。”
    當然沒人知道他脖子上掛的，隻是首席形象顧問臨時從一條女裙上拆下的腰鏈，鍍金而已，為了他要求的礦星風，首席顧問也是絞盡腦汁。符合要求其實不難，隨便找個商業街逛一圈就能解決，在隱秀坊反而如炮打蚊子，強人所難了。但首席畢竟是首席，緊急聯係了旁邊幾家店，才湊齊這一身單挑樣樣奢華，合則處處怪誕的行頭，完美契合了礦星老板們隻買貴不買對的消費理念。
    科赫看著兩人親密的舉動，林雨竹的一顰一笑都令他憤懣，用難得學會的龍炎古話來說，像一朵鮮花，插在了排泄物上，肥沃但是惡心。恢複了他陰損的本性，科赫轉身看向身邊店員：“不好意思，我記得剛才這位林小姐已經放棄了這根項鏈，而我的女伴正好也喜歡，我想買下它的應該是我。”
    自從一身土氣的雲慕出現，本來被林雨竹徹底比下去的濃豔女孩迅速從剛才怨婦般的劇情中脫離出來，看上去再純潔有什麽用，還不是要被這麽庸俗的男人壓在身下，指不定已經夠肮髒了，心裏的快意讓她挺直搖杆，又聽到“滴翠”有了失而複得的可能，女孩重回科赫身邊，指著林雨竹叫囂道：“對對，剛才她已經放棄了，所以這條項鏈應該是我的。”
    雲慕並不清楚圍繞“滴翠”的小爭執，雖然氣質上他完全不用在乎，想想畢竟是艾雷安排的地方，真要鬧出不愉快似乎不好，低聲問林雨竹：“你剛才放棄了？”
    林雨竹搖了搖頭：“也沒有，我隻是想等你看過再決定......這位科赫先生說要買了送我，所以我沒要。”
    “噢......隻是他送的你不要，不是你本身說不要，對不對？”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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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席顧問正站在一側，剛還覺得可能有些難辦，聽了兩人的對話立即示意幾名店員，眾人也都點頭認可這個說法，畢竟此時“滴翠”就戴著林雨竹脖子上，誰都覺得好看，而濃妝女孩從頭到腳的妝容無一不豔麗炫目，完全不搭。
    “賤貨。”
    眼看又要泡湯，女孩趁人不備狠辣地上前一步，甩開手臂朝林雨竹的臉就扇了過來，堅定果決，毫不留情。若在平時，林雨竹自然會有反應時間，礦星長大的她也不是那麽弱不禁風，但今天無疑她是平和的，柔弱的，因為有人可以依靠，她不需要再撐起堅硬的外殼。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沒有人會注意到女孩的動作，五指並攏掌中閃著一點寒光，除了那副寬大墨鏡背後，永遠如獵人般警醒的眼睛，在女孩到科赫身邊起，一直攥著的手掌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其伸手指向林雨竹時就已經暴露了一切。
    雲慕不打女人，但沒說不打壞女人，何況現在他是個驕橫跋扈，色欲喧天的礦星小老板。左腳側跨半步擋在林雨竹身前，左手平展準確截住女孩手腕，右手順勢接過夾在左臂的手包，柔和且寫意的向右揮出，手包裏是剛剛取出的三遝星元現鈔，雖然少了曾經紙鈔的油墨香，但多了塑紙的嘩嘩音色，也能讓女孩記憶深刻。
    “啪。”
    柔和典雅的背景音樂下，女孩的臉90度轉向一側，正對剛剛反應過來的科赫，無助而驚惶，這次的委屈沒有任何表演成分，是真的疼，疼得都忘記了哭。
    事情的經過無需贅述，眾人麵麵相覷，隻是當雲慕再次攤開手掌，裏麵是一枚釘狀耳環，大家才反應過來這位二線小明星的惡劣。
    為了一根項鏈，還有子虛烏有的所謂角色，公然試圖進行人身傷害，這裏不是市井街頭，這裏是隱秀坊，隨便拎個人出去都可能有通天的關係。
    首席顧問征求了下雲慕的意見，本身不願暴露身份，林雨竹隻是稍稍受了些驚嚇，本性純良的她也不想追究，首席顧問微微鬆口氣，喊來警察終究是個麻煩，但對於這樣的顧客，再有錢他也有權拒絕服務。
    這不是店大欺客，而是穿著他家的服飾，盡幹些狗比倒灶的事，這對品牌形象將是致命打擊，首席顧問直接宣布永遠拒絕她進店消費，也終止了她今天所有的交易。
    “對不起，科赫先生，我必須要對我的品牌形象負責。”首席顧問禮貌地與科赫說明意圖。女孩聽說不會追究，似乎並不領情，雖然站到一邊不說話，但眼裏的恨意藏不住，隻是看到敞著領口，穿著貂皮的土包子總是衝她咧嘴獰笑，還不時舔舔嘴唇，一種被眼神糟蹋的感覺席卷全身，趕忙悻悻然躲得更遠。
    “我理解。”科赫也不糾纏，很自然就接受了，這本就是小事，對比之下這個女孩除了能滿足一下自己的生理需求，其餘一無是處，並不值得多花心思，反而省下一大筆錢，隻是看著不遠處的皮草青年和白淨女孩凝起眉，總覺得似曾相識。
    或許行為粗俗的人都長得差不多吧，科赫牢牢記住兩人，帶著心有不甘的女孩出了店門。
    雲慕看著兩人出門，扭扭脖子長出一口氣，對首席顧問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讓貴店少了一筆大生意。”
    “哪裏哪裏，能幫我們篩選掉一些非目標客戶，我們感謝您還來不及，同時也讓林小姐受驚了，非常抱歉。”
    首席顧問說著45°躬身致歉，直起身又笑著說：“今天所有的消費都由艾先生處理，兩位不用操心，另外我希望雲先生和林小姐都能成為我店的會員，這樣不僅沒有少一位，不是還多了一位麽？嗬嗬嗬。”
    能讓艾雷重視的人，首席顧問自然不會放過，隻是雲慕出於個人原因還是隻讓林雨竹登記了會員，有艾雷的關係，也不需要額外條件，林雨竹更因為靚麗的外形和特有的膚色，在女顧問的極力慫恿下，借著今天一身穿搭留下了幾張配合“滴翠”係列首飾宣傳的照片。
    剛才隻顧著粗魯、浮誇，倒還沒有好好看看現在的林雨竹，有些女孩就適合大紅大紫，且妖且麗，而有些女孩天生冰清玉潤，無需雕琢。還是昨天的發型，略施淡妝，隻是換了一身輕快的毛衣、百褶裙，點綴上一滴翠綠，便生機盎然起來。
    看著鏡頭前笑容燦爛的林雨竹，想到幾個月前，兩人還隻是同坐一輛商務車的陌生男女，她謹小慎微的接上自己，連話都不敢多說幾句，今天竟然稀裏糊塗成了自己的女人，當然實際上還沒有，雲慕總覺得匪夷所思。
    轉念又想，連驚為天人的蘇靜璿都快和自己的女人差不多了，不由生出一絲驕傲，然後是兩抹憂愁。
    從來他都是個願意承擔責任的人，而且越來越覺得有些事必須去承擔，如果沒有交流生的事，甚至可以想的再遠些，沒有在狩獵星救下艾薇兒，自己還會不會和胖子這麽熟絡，和蘇家有了聯係？
    之後參與艾氏的“鋒刃”項目也好，工業博覽會也好，前進星也好，一切是如常的發生，還是以另一種結局落幕，自己能不能接受艾薇兒的落寞，胖子的消沉，老兵和蘇靜璿、周繼他們的死亡？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是旁觀者的風涼論調，可人人都是人生棋局的參與者，從來隻有“當初何必，今日方知”，正因為如此，雲慕把自身最大的秘密告訴了蘇靜璿，也沒有拒絕陷入人生低穀的林雨竹，他隻是覺得肩頭沉了些，從沒想過要舍棄什麽，因為在每個當下，雲慕都盡其所能選擇美好。
    就如滿地的秋黃，哪片曾經不是花紅柳綠，嬌豔欲滴，搖落非其本意，擋不住的是哀哀朔風。
    正望著窗外愣神，由遠及近一陣轟鳴將他的思緒打斷，隨著驟然的鼓式刹車聲響起，雲慕視線聚焦到店門外，不由揉起了額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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