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越獄

字數:8448   加入書籤

A+A-


    霧海上空的雲層越積越厚,越卷越沉,風雨之中已不再是米粒大小的冰渣,而是一顆顆大如碎石的冰塊,從天砸落,這一夜過後,不知又會有多少家庭損失慘重。
    “少校,根據氣象雷達掃描,霧海市天氣情況很糟啊,冰雷暴下我們的航速起不來。”
    機艙裏響起飛行員的報告,機體可以承受冰雹的撞擊,但駕駛艙的航空玻璃劈啪作響快要撐不住了。
    薑奇看著舷窗外一陣閃光過後,茫茫如山脈橫亙的雲層,笑著道:“那就慢點,這又不是我們的問題,這公子哥不是喜歡玩麽,那就在警察局的監室裏好好玩,有些小玩意,小技巧他肯定沒見過,正好開開眼。”
    說到這時,機艙裏響起了一陣怪異的笑聲,好像眼前正有一幕蓬門今始為君開的激情戲碼在上演,隻不過主演與助演,都是男人罷了。
    “少校,畢竟是司令交代的任務,那小子在警局不會出什麽危險吧?霧海那邊我們出過任務,可不簡單。”有戰士提醒道。
    黑石州警備區下轄13座城市,20多萬平方公裏的管理麵積,負責整個地區重要設施、空域以及所有地方安全事務,但要說唯一有點麻煩的,恰恰就是這霧海市。
    這座老工業城市遺留的問題不少,產業單一、資源枯竭,以致經濟凋零、民生凋敝的惡性循環,吸引不來投資、沒有外來人口,地方勢力越來越抱團,甚至連警備區很多事情都插不上手。
    不是不能插手,而是不需要,霧海有霧海解決問題的方法,更簡單、高效,警備區隻要地方穩定,至於怎麽穩定,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模式,出了問題,能給出交代那便夠了。
    而經常能給出這個交代的,便是一個人稱“紅姐”的女人。
    “被你這麽一說,我怎麽有點心慌了呢。”薑奇有些無語地訕訕道。
    司令直接下的命令,給了他極高的權限,事後還要消除痕跡,通過這一切去聯想到一個紈絝當然不算違和,但或許用在一個真正事關機密的人身上,同樣十分貼切。
    此時他再看手腕終端上那串滿是*號的字符串,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大錯誤。
    “喂,請問是第一軍院的雲慕麽?我是黑石州警備區少校營長薑奇......”
    漫天雷暴中,耳麥裏的聲音帶著滋滋的電磁雜波有些斷續,薑奇靜靜聽著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心想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陸誌偉,偉傑重工的少爺,被咱這位少爺給打了。
    軍人不怕惹事,就怕惹得都是些臍下三寸的爛事,既然不是,他瞬間對這個叫雲慕的小子有了興趣,隻是這陸誌偉,怎麽聽著有些熟悉?
    “紅姐”的兒子也姓陸,好像就叫誌偉。
    “我操,真他媽會玩。”
    薑奇一拍大腿,看著舷窗外漫天如石頭一樣砸落的雹子,拿起機艙對講問道:“照現在這速度,到霧海需要多久?”
    “起碼一個小時吧。”駕駛艙回複道。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半個小時必須到!”
    “少校,別開玩笑撒。”
    “你覺得我這是開玩笑?”
    厚重的雲層裏,支援艇四部引擎同時加力,轟鳴著衝上米的升限,又稍稍調整了角度,以一個頭低尾高形似俯衝的怪異姿勢,化作一道紅色流星,直向霧海的方向紮去。
    ......
    ......
    霧海市警局。
    局長夏百煉冷冷坐在上首,警服上似乎還有雪籽未化,滿是冷意,帽簷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配合他消瘦的臉型更加顯得陰鬱。
    除了接聽警情電話的小姑娘,二樓會議室裏所有值班警員都已到齊,個個低著頭隻以眼神交換信息,氣氛有些凝重,江流坐在老宋下首位置,耷拉著眼皮,除了時不時看一下時間,瞄一眼窗外,其餘一言不發。
    確實,有一架黑石州警備區的支援飛艇正在趕來,而且是一名少校營長直接帶隊,似乎自己的擔心都是多餘,然而從召集所有人開會到現在,局長既沒有多問侄子被打的事,也沒有問後續處理情況,隻確認按程序將人關起來之後,盡說些天氣惡劣,注意警情,不要掉以輕心之類正確的廢話。
    這本是一名局長分內的事,但在眼下這個節點,由不得江流不去多想。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警局另一名警長走了進來,坐到老宋的對麵。
    局長夏百煉瞥了一眼,一瞬間,江流注意到兩人之間眼神的一個交流,讓他的這種不安情緒更為強烈。
    “局長,我忘了辦公室還有個小女孩,我去安排一下。”
    江流剛要起身,就聽對麵警長冷冷道:“不用了,既然聽說這女孩和案情無關,剛才我已經安排讓人送她回去了,非本局警務人員怎麽可以隨意單獨留在辦案區。
    ......
    ......
    “來人了,又來人了,快來看看是啥貨色,這鬼天氣,倒比平時都熱鬧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嘿警官,這又是犯了啥事啊......”
    ......
    一樓監室外的通廊裏,聒噪的聲浪將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淹沒其中,雲慕緩緩從閉目養神的狀態下悠悠醒轉,眼神淩厲地看著監室大門方向。
    監室就設在辦案區的盡頭,對於能靠意識探知軍院巨大地下試驗機庫的他來說,想要大致清楚警局裏每個人的動向並不算困難,寧歡歌被單獨安置在一間辦公室,此刻江流並不在她身邊,所有人似乎都被召集到了二樓的房間。
    “你們三個進去,別他媽給我惹事,好好在裏麵醒醒酒。”一名警察簡單交代兩句,將人直接踹了進去,然後砰一聲關緊了監室大門。
    臨走又指著靠牆而立的雲慕道:“那個穿大衣的,往裏站點,當心別吐了你一身。”
    雲慕點了點頭,挪了一步,眼中卻冷意更濃,身體不自覺的繃緊、蓄力,少見地感覺出了危險。
    三個倒在地上的醉漢雖然滿身的酒味,然而在那名警察指向自己的一瞬間,明顯都瞄了他一眼,何況三人走過長長的通廊之時,沒有一點腳步虛浮,哪有什麽酒醉之態。
    三人並不如何強壯,和之前被放倒的保鏢完全不能從身材上相比,但雲慕自從真正走出小鎮,打過的架也算不少,遠的有韓錦灝手下的尖刀營,近的有冷傲的那名保鏢,都是這種精悍的身材,也讓他有了熟悉的感覺。
    容易被忽視,卻狠辣而致命。
    “三個酒鬼啊!媽的,可別吐一地,老子還不知道要在這呆幾天呢。”
    監室裏有人無趣道,紛紛往裏靠了靠,將雲慕單獨留在了一側,顯得孤零零有些突兀。
    然而就在雲慕心中剛想感慨這陸家手眼通天,就算有個當警察局長的親戚,也太過於明目張膽之時,忽然心頭一悸,兩道橫眉瞬間凝聚,鋒利如刀。
    因為有人走進了寧歡歌所在的辦公室,而二樓的會議室裏,似乎也起了衝突。
    雲慕猛然意識到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陸家在霧海市的能量,高估了法律在這座頹廢城市的威嚴。
    陸家才是這裏的法律,陸家的意誌才代表著威嚴。
    ......
    便在此時,雲慕眼前驀然一黑,在監室瞬間四起的罵聲中,三道淩厲勁風倏然而至。
    對殺手而言,一片漆黑是最好的偽裝,偷襲又是最高效的方式,而在一片漆黑中完成偷襲,萬無一失。
    這就是陸家的意誌,打傷陸誌偉的人,必須死。
    誰也不知道在這個雷電、冰雹交加的暗夜,整座霧海市警局,怎麽會詭異的陷入徹底的黑暗,而陳舊的備用發電設備,最少需要五分鍾才能啟動。
    從燈光熄滅的瞬間,到人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前,視網膜需要一段合成視紫紅質的時間,哪怕走廊裏尚有應急照明的微光可被利用,也至少有35秒徹底無法視物。
    這對隻需事先記下目標方位,暴起發動悍然一擊的殺手而言,足夠了。
    足夠三刀之後又三刀,一個人捅上十幾刀,三個人便是三十刀,三十條血槽。
    然而本該一個彈地前突,便會有的刺入人體的特殊手感沒有出現,黑暗中三支被削尖的高強塑料筆杆,又前衝了半米才被牆壁擋住,發出噗噗噗三聲異響。
    先手的意外隻讓三人停頓了半秒卻沒有任何慌張,微微一頓,黑暗中各自轉身,以背相抵,手中筆杆或紮或刺,如三條歹毒的蛇信,瘋狂試探著獵物的方位。
    三人一起做這提頭的買賣十幾年,過手的人命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在長期的默契配合中,早就形成了這種應對危險的肌肉記憶。突然的黑暗於他們來說,原本就是陸家為給他們混淆視聽,洗脫嫌疑提供的便利而已,哪怕失了這先手,哪怕沒了黑暗的庇佑,他們也不相信完不成任務。
    就像他們不相信,有人可以突破人體機能的生理限製,瞬間適應黑暗,不相信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將要經曆怎樣的極致恐怖。
    黑暗中,雲慕的雙瞳凝如重墨,無聲無息的站在了離三人兩米之外。
    在真正偏荒的狩獵星,在那些動輒十幾天被沙暴遮蔽星光的環境下捕獵或逃命,都隻是他曾經的日常,因而適應黑暗的能力與速度遠超常人,何況他根本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更沒這個心情。
    此時他的麵色黑的可怕,也陰鷙到了極點,因為在他構建的意識領域之中,寧歡歌被人借著黑暗,堂而皇之從辦公室架了出去,一旦失控,寧歡歌將會經曆什麽可想而知。
    雲慕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卻又是個極為護短的人,用老趙的話來說,活的有些人格分裂,自虐傾向,個人英雄主義晚期患者。
    就像眼前的三個殺手,雲慕會覺得陸家怎麽找自己報複都可以,但就是別動寧歡歌,那是他妹妹,是一道底線。
    而人往往一旦底線被突破,那些原本靠道德與法律束縛,十分原始,植根血脈深處的東西,便會被喚醒。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一種莫名的狂暴情緒瞬間就在雲慕心底滋長蔓延開來,並藉由這黑暗的掩飾,刺激著他身體裏每一根神經,每一絲肌肉,每一個細胞仿佛又回到無拘無束、無法無天的狩獵星,變得異常暴躁。
    而他眼底闊大的黑瞳之外,已是一片血紅。
    “我說過,今天誰都不能動她!”
    這個聲音並不激昂,亦不高亢,甚至深沉如猛獸的低吼,在這突然因斷電而鼓噪喧嘩起來的囚室裏,音質毫無特點,音調更無亮色,還有些不知所謂,不知這話裏的她是誰,又是誰不許動她。
    然而這聲音卻傳的極遠,遠至很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又傳的極深,深到觸及此刻身處霧海警察局的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空靈如天外飛仙般一擊,驀然引動一陣心悸之感。
    區別隻在於有些人隻當這是種錯覺,一種在這惡劣的鬼天氣還要出門幹活,強擄一個小姑娘的內心抗拒,一種麵對夏局長,值班警員們天然的心慌。
    而有些人,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心頭的莫名震顫,生出極不安的感覺,比如雲慕眼前的三名殺手。
    話音剛落,三人齊齊便撲向聲音的出處,一字排開,分工明確,毫不猶豫。
    噗噗的捅破衣物阻隔之聲,痛苦的悶哼,關節脫臼的哢哢聲,骨頭脆斷的哢嚓聲,以及再也難以遏製的撕心痛楚,響徹了整個監室、整條通廊。
    這些聲音在整體澆築而成的監室牆麵間碰撞、反射、疊加、擴散,形成了恐怖的混響。
    十幾間監室裏上百名疑犯,剛才還都亢奮的嘶吼、罵娘,轉瞬便猶如身處一家屠宰場,還是完全不遵守動物屠宰禁令要求的黑屠宰場,而他們自己,似乎就是待宰的牲口。
    沒有輕音樂,沒有情緒安撫,沒有最後一餐的豐盛草料,隻有殘忍的折磨與冷血的殺戮。
    因為無法視物,大部分人隻能選擇愣愣站在原地,茫然聽著黑暗中這一切發生、發展,心底湧起深深的恐懼。他們中多是混跡社會底層的馬仔、黑幫,總是喜歡用暴力與血腥解決問題,見慣的也是打打殺殺,腸穿肚爛,卻從來沒有一種聲音能如此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這聲音遠比最出色的演員,用最誇張的表現手法去演繹酷刑還要來的出彩,來的真實,那種痛苦嘶吼直至缺氧力竭的低音,那種貪婪的呼吸一口空氣,從死亡邊緣回魂的高音,反複在走廊裏回蕩。
    一日不見,可以如隔三秋,滄海桑田,也不過彈指之間,人們感知的時間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意識作用下的一種錯覺,各不相同。20秒很短,但對於正經曆這種痛苦,以及腦補著這種痛苦的人來說,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一個世紀之後,痛苦的哀嚎戛然而止,監室裏終於有人可以借著微光,以及室外閃過的雷霆,看清一道修長身影正走向監室大門,手上拖著一條死狗般的東西,應該是個人。
    雲慕一手拽著一名昏死過去的殺手的腿,另一隻手攥著一支筆杆,用手指將其一端捏成個內六角形狀,反手一把戳進殺手腳麵的蹠骨之間牢牢卡住,不帶一絲猶豫,更沒半點感情。
    可憐的殺手因疼痛而醒轉,拚命扭動著大腿,喉間發出沉悶的咳嗽聲,含混不清。
    “救命!”
    監室裏這些人,大多都聽過這樣的聲音,是肋骨戳中肺葉,混著血水湧出喉嚨才會有的聲音,每一聲咳嗽都伴隨著錐心的痛楚,根本抑製不住。
    然而黑影似乎無動於衷,更有些厭煩這樣的聒噪,回身上臂一夾大腿根部,緊接著一扽,又是清晰的喀拉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大腿骨被從髖臼中硬生生拔出,地上那人再也不動。
    整個監室裏靜的聽不到一絲呼吸。
    雲慕不知道已經有人能看得見,也根本不在乎,冷血地做完這一切,又抓住殺手的身體提至半空,並將這條足背插著一截筆杆的腿從合金欄杆縫隙中擠了出去,再以一個恐怖的角度橫向監室大門一側的鎖眼。
    此刻死寂的長廊裏,仿佛能聽見濃稠的血液在滴答滴答,就像那個古老且著名的滴血實驗一樣,嫌犯們好像聽到的是自己生命流逝的聲音。
    鎖眼的大小,鎖芯的機簧結構,如何扭轉,這些早在進入這間監室伊始,便在雲慕散發的意氣探知下,一清二楚,此刻他隻需要一個扳手。
    氣勁順著他的手臂蔓延,這些可以被意識自如調動,從而控製自身肌肉的絲絲暖流,同樣刺激著手上整一條大腿的肌肉群有節奏地舒張與收縮,隻稍稍嚐試了幾下,便足以將這條失去它原本主人神經控製的大腿繃得筆直,加上足背上那支已經被捏成內六角形狀的筆杆彎頭,就是一把恐怖的人體扳手。
    哢哢兩下,監室大門應聲而開,人影一閃而逝。
    隻是等他追出警局,那輛帶走寧歡歌的飛車隻能依稀見到紅色的尾燈,一個轉彎,蹤跡全無。
    茫茫的雨夜夾雜著狂風與冰雹,寒意逼人,卻沒有令雲慕心頭那抹暴虐情緒冷靜一分,他冷冷看著一個方向,幽靈一般衝了出去。
    ......
    ......
    喜歡暗星之上請大家收藏:()暗星之上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