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開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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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虎踞拳館有多久沒有如此勢均力敵的比賽,百勝王藥克敵有多久沒有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
    這本就不是一場普通意義的拳賽,無差別、無規則、無局間休息的生死格鬥,其場麵的血腥與殘酷遠遠超過了許多人的承受能力,但也激發著人類最原始的生存本能與暴力基因。
    開賽十幾分鍾過後,這場拳賽就漸漸失去了該有的技術性與觀賞性。
    漫天的血霧、四散的汗水、撕心的怒吼......
    兩人不再隻是純粹的拳來腳往,掰指、摳眼、十字鎖、斷頭台......隻要能夠擺脫困境,贏得短暫優勢,哪裏有那許多顧忌,似乎決定勝負的唯一方式就是決出生死,而不隻是自負生死。
    在兩人各自狠狠蹬了對方一腳,刹那分開之後,拳台才稍稍有了一絲安寧。
    “蝰蛇”滿臉血汙,嘴角噙血,眉骨開裂,一隻眼睛已經腫的視線模糊,但雙手牢牢扶著鐵鏈鎖成的擂台圍繩,大口喘著氣。
    傭兵的生涯每天都可能麵對生死,能活到現在沒有哪個不是經曆過煉獄般的廝殺,最終在無數次的對決中活了下來,過手的人命早已無法計數。
    在殘酷的傭兵世界裏,能活著就是實力強大的證明。
    隻是“蝰蛇”現在才知道,盡管按照之前的資料做足準備,還是低估了這個綽號百勝王的男人,近百場拳賽應該都沒人讓他真正使出過全力。
    而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一股自心底滋生的嗜血渴望刺激著“蝰蛇”的大腦,體內的氣息逐漸變得暴虐,壓製著身體的疼痛。
    他撫著有些塌陷的胸口,咳出口鮮血,嘴角泛起殘忍的獰笑:“如果你隻有這麽點本事,那你的命可還是我的。”
    “話真多。”拳台另一邊,藥克敵單膝跪地,同樣嘔了口血,抹著嘴道。
    隨著他調整好支撐位置,機械的右肩一沉,哢拉一聲將右臂複位,藥克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皺了皺眉頭而已。
    兩相對比,似乎他占了上風,拳館一片沸騰。
    但藥克敵知道“蝰蛇”除了胸口,其他都是皮肉外傷,他的幾次重擊都被對方以奇怪的技法分散去了大部分力量。
    而麵對對手的重擊,自己的肋骨卻斷了三根,小腿應該也已經骨裂,無論防守還是反擊,都將承受巨大的疼痛。
    平心而言,藥克敵不認為自己在力量、速度與技法上有多少劣勢,甚至拳路的分析判斷要高過對方,但“蝰蛇”總是在兩兩硬碰硬的時候毫無所懼,以傷換傷,抗擊打能力堪稱恐怖。
    如果不是自己一記虛晃沉肘偏過對方,就連他胸口那點傷都留不下。
    聽“蝰蛇”的口氣,他猶有餘力,勝負似乎沒有了懸念。
    藥克敵心念飛轉,卻始終找不到好的辦法,身體的痛楚也越來越清晰,他苦苦咬著牙,眼神始終一片漠然。
    但全場的熱情已經在這種赤裸裸的肌肉與骨骼的原始碰撞中失控,賭徒們看著似乎永遠冷漠,巋然不動的百勝王,信心爆棚,忘情嘶吼......
    就在這時,鼎沸的拳館裏響起一串極不協調的謾罵聲音,理直氣壯,擲地有聲。
    “你他媽什麽狗屁蛇啊蟒的,聽著唬人,胸口都被人踩塌了,老子500萬買的是條四腳蛇麽?”
    “給我繼續啊,當老子的錢大風刮來的?剛才人都脫臼了,你擺什麽譜,趁他病要他命不懂麽?一天天的盡知道廢話,沒看過電視劇啊,壞人都死於囉嗦,早知道這麽碎嘴,這500萬我燒給你,請你閉嘴好不好。”
    “見過廢物的,沒見這麽廢的,癩皮狗一樣扒著圍繩,難道這兩下就他媽沒力氣了?沒力氣你不會抱麽?你不是蛇麽?你纏著他,絞死他啊?”
    “兩隻胳膊難道還絞不過一條手臂,以後還叫什麽蝰蛇,改叫白娘子算了,反正也是蛇,還配你的膚色。”
    “知道白娘子最後的結局麽?被個讀書人給操了,真是氣死老子了。”
    ......
    雲慕叉著腰,潑婦一般罵到口幹舌燥,語無倫次,這才彎腰從彩兒手中的果盤裏挑了片水果潤了潤喉嚨,消停了下來。
    彩兒張著嘴,斜瞥著他,一顆剔透的果肉慢慢從她嘴角滑落。
    血腥的場麵她不忍多看,一直悶頭吃水果,反正身邊的家夥一會低頭看看地形圖,一會抬頭看看拳台,偶爾讓她梳理一下線路上的疑問點,一切都十分正常。
    就如這家夥自己說的,誰贏誰輸都無所謂,他不關心。
    可誰知道他忽然得了什麽失心瘋,就差衝上去指著“蝰蛇”的鼻子罵,彩兒也分不清這算助威呢還是泄憤,總之罵的很痛快,聽著好像也很有道理。
    在狂熱的,一邊倒的為百勝王助威的聲浪中,有多少人能聽清楚這些話不好說,就算是聽到了又能說什麽。
    有錢!任性!
    誰讓這是位下了500萬的大金主,別說罵兩句,就是賽後把押注賭輸的拳手再揍一頓,在外城也是件家常便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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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一件事,所有人似乎都疏忽了。
    那便是這幾句咒罵,隔著一眾人頭,清晰地傳遞到身處拳台的兩人耳中,尤其是“蝰蛇”,循著這道聲音望去,眼神中滿是殺機。
    500萬!
    原來是這小子搞的鬼,讓他平白損失了一半獎金,賠率倒掛。
    而且剛才這話哪像是在買他贏,拆台都沒這麽惡毒。
    “蝰蛇”難以遏製他心中的憤怒與不解,明明占著優勢,偏偏要挨這麽一頓臭罵,但眼下除了眼神殺之外,還能如何?
    一時之間,他剛剛蓄積的滿身殺意狂瀉而出,黑洞一般的雙眸越發顯得漆黑陰冷,直勾勾怒視場外。
    可更令他心塞的是,他赫然發現戴帽青年此刻正神情專注,往一張嬌豔欲滴的小嘴裏輕輕塞進一片水果,滿臉無辜,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連看都懶得看他。
    這算什麽意思?脫了褲子舞槍弄棍,提上褲子就翻臉不認?
    “蝰蛇”心頭一陣暴怒,衝到場邊就要往外鑽,連對麵靜靜站了半晌的藥克敵都不顧。
    隻是人群裏忽然閃過的幾道身影讓他瞬間冷靜了下來,壓低的身體緩緩直起,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笑意。
    好巧不巧,雲慕此時正好也看了過來,見到他這副想要吃人的樣子,咧了咧嘴,喲嗬一聲道:“笑什麽笑,還有臉笑,他媽正經對手打不過,難道還想打老子?你來啊,下台你就輸,老子的500萬就當買了頭豬。”
    說著伸出一根中指,囂張的衝天晃了晃。
    這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兩人的隔空對峙上,看的比拳台的對決都有勁。
    說來也奇怪,兩個本該站隊一致的人,不知為了什麽就搞的你死我活。
    罵“蝰蛇”是個廢物,說實話能與百勝王打成這樣怎麽也算不上,但確實有些囉嗦拖遝,但要說青年不該生氣,畢竟是押了500萬,著急上火也說的過去。
    總之拳台上現在風平浪靜,場外卻異常熱鬧,大家似乎一下都忘了,這本是一場“蝰蛇”與百勝王之間的生死大戰。
    全場唯一沒有被這些情緒帶動的,正是藥克敵。
    不是他沒聽進去,而是這些聽似亂七八糟的謾罵,好像讓他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硬碰硬自己吃虧,但真到近身互絞的局麵,“蝰蛇”的抗擊打能力便沒了用武之地,自己行動不便的劣勢也被弱化。
    盡管肋骨斷裂,“蝰蛇”同樣胸骨塌陷,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機會,形成絞殺,不是沒有獲勝的機會。
    想到這裏,藥克敵小心調整著呼吸,肋骨的錐心痛楚隻在他眉間輕微刻畫出一道窄縫,眨眼就被抹平。
    在這間虎踞拳館打了近百場的他,朝台下深深看了一眼,第一個對這些謾罵的出處有了常人之外的懷疑。如此嘈雜的環境,聲音要從那排卡座所在的位置清晰傳到拳台中央,很難很難。
    這不是靠簡單提高多少個分貝就能做到,拳館內上千人的呼喊之勢,又如何被一個人的聲音清晰洞穿。
    隻是容不得他細想,“蝰蛇”扭曲著麵部肌肉,猙獰地向天怒吼一聲,猛然轉頭,雙目赤紅:“來吧,打死你之後,我還要打死他。”
    藥克敵收回目光,冷冷看了他一眼,搖著頭道:“確實囉嗦。”
    說著沉肩鬆胯,微微抬臂虛抱,完全是一個見招拆招的防守姿態。
    好像看穿了藥克敵的心思,“蝰蛇”忽然冷笑一聲,緩步朝他走去,邊走邊架起雙臂用力抖動著肩膀,完全不受胸口塌陷,胸骨骨折的影響。
    拳賽進行到現在,兩人一直有來有往,藥克敵始終麵沉似水,漠然以對,就算硬碰硬吃了虧,也沒有流露過一絲畏懼。
    然而“蝰蛇”短短這幾步,卻讓藥克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瞳孔驟縮,下意識將上身俯得更低。
    這還是人麽?
    如果這個“蝰蛇”沒有服用任何藥物,藥克敵相信自己對疼痛的耐受力絕對不弱於對方,事實也證明,之前“蝰蛇”對受傷的痛感反應也正常。
    但此刻,像他這樣無視胸骨骨折的劇烈動作,完全超出了單憑個人意誌力能夠解釋的範疇,哪怕體內腎上腺素急劇飆升,也做不到他這般淡然自若。
    隨著兩人的距離漸行漸近,藥克敵發現“蝰蛇”眸底的赤紅極不正常,腦中忽地閃過一段久遠的記憶,想到了某種可能。
    “你在用內勁封閉自己的交感神經?”藥克敵凝視著“蝰蛇”的眼睛,開口問道。
    這是整場拳賽到現在,連為什麽要以命相搏都沒問過的他,主動問起的第一個問題,技術問題,隻是在當下這個要命的時間節點,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奇怪的是“蝰蛇”並不介意回答,好像拳賽的勝負已經沒有懸念,無非晚一些而已。
    他慢慢走到藥克敵身前,噙著鮮血,咧開嘴笑了笑:“這回不嫌自己囉嗦了?”
    “沒想到你還知道這些,沒錯,我現在封閉了胸骨周圍的神經纖維,阻斷了痛感,而你的肋骨也斷了吧,我看你腰都已經直不起來,不知道一會動起手來你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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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多說一個字,似乎都會有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吧嗒吧嗒,慢慢在拳台凝成一灘粘稠的血塊,觸目驚心。
    然而他的臉上依舊掛著詭異笑容,仿佛隻是老友閑談,看不出一絲痛苦。
    胸口塌陷,說話咳血,毫無所覺。
    拳館裏所有人的心頭都生出一股寒意,像看到了來自地獄的魔鬼,仿佛他口中溢出的不是自己的鮮血,而是剛剛飽餐人肉之後流下的殘汁。
    拳擊格鬥之所以吸引人,在於它能喚起鐫刻在人類基因中暴力的那一部分,雖然原始,但不邪惡。
    虎踞拳館這塊中央拳台,這5年來隻站著一位無可爭議的王者,他用95場全勝才塑造了他“百勝王”的霸氣。
    然而此刻,他對麵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就這麽慘然笑著站在拳台中央,卻讓人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一時間嘈雜的拳館像染上了某種瞬間使人頭腦冷靜的瘟疫,人人麵麵相覷地互相看著,看著對方眼睛裏流露出的驚恐與不安,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怎麽做到的?你到底是誰?”拳台上,麵對“蝰蛇”的直言不諱,藥克敵神色複雜地問道。
    “蝰蛇”眯眼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追根究底的用意,沉默片刻冷笑著說道:“想拖延時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十分鍾也足夠我打死你。”
    阻斷痛感神經不能減輕傷害,甚至會因為局部失去知覺,無意中加重傷害。
    但在現代醫療條件下,隻要能在戰鬥中保住命,幾乎所有外傷,內髒器官的傷勢,都能依靠納米生物技術得到修複。
    此刻別說是10分鍾,就是1分鍾,都足以改變兩人的生死。
    “蝰蛇”不是危言聳聽,藥克敵當然也清醒地知道這一點。
    他慢慢直起身,麵無表情道:“幾句話的時間,對你我都無關緊要,不是麽?”
    “蝰蛇”輕蔑地點了點頭。
    藥克敵看著他滿是血汙的麵孔,頓了頓嚴肅道:“你是開悟者?”
    “蝰蛇”微微偏過頭,血紅的眼底沒有流露任何隱秘被窺破的訝然之色,顯然對開悟者三個字很是陌生。
    “換個說法,你是怎麽做到封閉神經纖維的,人的內勁一般隻能在經絡中運行,而要封閉受傷位置的神經纖維,需要大大強化這種運勁能力,我們稱之為開悟者。”
    “這麽說你也是開悟者?”“蝰蛇”反問道。
    藥克敵緩緩點頭:“我不知道你和我打這一場的目的是什麽,但我真的不希望開悟者之間拚的你死我活......畢竟我們或許都和一支傳說中的部隊有關係。”
    “什麽部隊?”
    “星際移民早期的先遣軍陸戰第一師,或者叫它......神隻師。”
    “神隻?”
    “蝰蛇”咀嚼著這兩個字蘊含的濃重虛幻意味,笑了笑:“沒聽說過,或許我們老大會知道些,不過這都不重要了,至於為什麽要打生打死......嘿嘿,職業習慣吧。”
    “蝰蛇”緩緩擺出拳架,最後問道:“多問一句,你作為開悟者,你的特點又是什麽?我的這種能力又叫什麽?”
    藥克敵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沉肩錯步,重重歎了口氣:“我的應該叫長風,而你的叫重山。”
    “長風......重山......”
    蝰蛇呢喃著兩個詞,雖然不知道長風意味著什麽,但重山二字他聽了卻心有所感,眼眸不禁一亮。
    “好一個重山。”
    “那看你的長風,怎麽度過我這重山,哈哈哈......”
    說著一記擺拳呼嘯而出,聲勢絲毫不減開場時候的凶悍,重如山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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