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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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蔡姿意暗自嗟歎。
    她自己是北狄人誤以為的神,他們非但不會為難她,還對她客氣有加,等著哪天她大發慈悲救他們於水火。
    但北狄人多年跟大榭開戰,不少人都死在了大榭鎮北軍的長槍之下,如果讓他們知道,她懷了大謝端王爺的孩子,這個孩子,絕對會是他們泄憤的對象,他們甚至可能利用這個孩子,對大榭展開新一輪的陰謀報複。
    她小心翼翼藏著這個秘密,想著可以逃回大榭的辦法。
    她用布條勒著肚子,盡量少吃少喝,希望孩子能長得慢些。
    這個孩子卻仿佛也知道了自己處境艱難一般,從來沒有給母親添過一絲煩惱。
    蔡姿儀隻孕吐了一個晚上,第二日謊稱是吃錯了東西,以後便再沒有不舒適。
    直到七個月了,蔡姿儀的肚子才顯了懷。
    那時候已過秋,西北苦寒,早已穿起了棉袍大氅,這便又讓蔡姿儀躲了兩個月。
    終於在北狄的第一場大雪的當夜,當所有人都忙著搶救馬匹牛羊的時候,蔡姿儀偷偷跑了出來。
    她深一腳淺一腳在風雪天跋涉,已經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
    她隻是告訴自己,就算死了,也不能被北狄人捉回去。
    走著走著,她居然遭遇了狼群。
    這個卻是蔡姿儀早有預料的,她隨身帶了狼血和狼糞,見此便拿出來塗了一身。
    她披著狼皮蜷縮在雪地裏,一動不動。
    直到感覺到了狼群的遠去。
    也正因為如此,在追捕她的人看到來路的狼群時,便確認她不是朝著那個方向去的,如果是,就早已經被狼群吃掉了。
    蔡姿儀已經要被凍僵了,她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用光了,狼群沒有吃了她,隻怕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肚子裏的孩子卻突然鬧騰起來,又踢又打,甚至弄得她的肚皮都被牽拉得疼痛。
    她咬著唇笑了,“小東西,你不想娘放棄,是嗎?”
    她深吸口氣,從身下翻出一塊凍硬的羊肉,狠狠咬下兩口。
    黎明到來之時,她看到了大榭邊境墩台,她拚了最後一口力氣大喊,“救命!”
    終於,她得救了,她回到了端王爺身邊,帶著個即將臨盆的孩子。
    端王爺喜極而泣,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妻子是遭遇了怎樣的磨難才回到了大榭。
    裴沐已經哭得滿麵是淚,她將蔡姿儀凍得紅腫的腳塞進自己的裏衣,用自己的身體給她取暖。
    “姐姐,我的姐姐。”她摟著蔡姿儀的腳,仿佛是摟著自己的命,是的,她又能活下去了。
    可後來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到了生產的日子,卻遲遲不見蔡姿儀發作,端王爺的臉一日黑過一日。
    蔡姿儀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麽,她心灰意冷,從前說隻要她說,他就相信的人,居然不信她的話。
    她說這個是他的孩子,千真萬確,北狄人沒有碰過她。
    他訥訥應好,但卻對孩子的出生不再抱有巨大的期待,從他的眼神裏,蔡姿儀也可以看得分明。
    超過將娩之期半個月後,蔡姿儀才生下了一個女嬰。
    端王爺給她取名,趙念。
    蔡姿儀猜想,應該是端王爺十分懷念從年的日子,所有才給孩子取了這樣的名字,在他心裏,現在的日子已經不是他想要的了。
    她溫婉一笑,“好名字。”
    趙念百日宴上,端王爺強顏歡笑,等送走了賓客,卻泄憤似的將書房的博古架推倒不顧。
    第二日,蔡姿儀和孩子便消失了。
    隻給裴沐留了一封信,叮囑她好好跟關淮山過日子。
    等端王爺酒醒了,尋不到蔡姿儀,他才徹底崩潰了,他發了瘋似的找她,最後在一個被完全燒毀的破廟裏,找到了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僅剩的一片被角,“念”字已經燒得隻留了個“心”。
    多麽諷刺,端王爺握著那片衣角,不顧形象地挨個問:
    “這個不是念兒的包被,對吧?”
    “這個字繡得多好看啊,姿儀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繡技,她繡不出來這樣的。”
    “還有,這個是紅色的,我不記得念兒有紅色的包被。”
    最後,滿臉是淚,猩紅著仇恨眼睛的裴沐,抽了劍刺進了他的胸膛,“趙勤,你這個王八蛋,你還我姐姐,我要你給她償命!”
    端王爺醒來以後,神情木訥了半個月,讓吃就吃,讓喝就喝,但就是不說話,直到有人將五花大綁的裴沐捆到他的麵前。
    他才緩緩扭頭,看了裴沐良久,起身走到裴沐麵前,紅著眼眶問,“姿儀真的自焚了嗎?”
    裴沐別開臉不想看他。
    他便跪坐在地,又哭又笑,大喊大叫,像個瘋子一般。
    他重重給裴沐磕頭,一個,又一個。
    在自己快要昏厥之前,他同跟隨自己的兩個侍衛說,“放了裴沐,她沒有傷過我,是我欠她的。”
    再後來,端王爺高燒不退,等退了燒,他已瘦得脫了相,甚至說話磕巴,路都不會走了。
    等他可以走路,可以正常交流,已經又過了大半年。
    他辭了鎮北侯,帶了侍衛永遠地離開了隴安。
    走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帶,隻帶了那片燒得隻剩下“心”的被角,而且,他沒有回頭,這隴安的牧場,在他眼中突然就變得昏暗起來,在他的夢裏,甚至是可怖的猩紅,他逃也似的走了。
    等他回了京城,老皇帝就要給他張羅親事。
    他跟皇帝磕頭,“大哥,我有妻子,我不能再娶。”
    “胡鬧!你有妻子,你怎麽不帶回來給我看看!”老皇帝怒得拍著桌案。
    端王爺訥然,他知道皇帝什麽都知道,卻故意這般說。
    他笑了,邊笑邊哭,撕心裂肺。
    皇帝從來沒見過,也從來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看到這樣的端王,那個什麽時候都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的人,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他長長歎氣,無奈走出禦案,拍拍他的肩膀,“別哭,為兄不逼你了。”
    端王爺卻哭得更大聲了。
    殿外的小太監都被他哭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端王爺這是遇到了何等淒慘之事,那些死了親娘的稚童才會這般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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