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咱們將軍有時也太可愛了！”小葵丫頭跟在袁綺綺身邊這些日子，耳濡目染，已認得不少字。
    這段時間，孫權與袁綺綺夫妻往來的信件、小紙條，在這旅行小分隊裏根本不算秘密。
    她定要最先了解他二哥二嫂透過字裏行間傳遞出來甜甜蜜蜜或是傲鬥之術。“我覺得在這方麵我二哥其實比阿耀更有情調！” 因為孫權總是時不時跟袁綺綺通個紙條，說些貼心話。
    反觀袁耀與孫尚香的互動，就簡直太簡單。
    袁耀滿是擔心，翻來覆去就那幾句：“綺姐不會武功，你平日裏多護著些，看著些啊！”
    “你們非要去宛陵嗎？去了，也別離開淩統他們的視線。早聽說丹陽一帶民風彪悍，十個男人裏八個帶著匪氣，讓綺姐當心，你也別逞能。”
    幹巴巴的無聊，透著股枯燥，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很擔心似的，看得人都嫌煩。
    相比之下，孫權寫的小紙條們可就有滋有味多了。有孫權對袁綺綺的表揚，有不遺餘力的彩虹屁，有孫權無聲的炫耀，以及最最有力的表白。
    孫尚香還把她和夫君袁耀的家書小紙條拿給袁綺綺看，道：“我從前怎不知他這般沒情調！不在我跟前，簡直像個木頭人。我們這是外出巡查，看民情、查軍情、訪城建，又不是出去閑逛鬼混，他倒好，就知道一個勁兒地擔心，真沒意思！”
    不光孫尚香這麽說，連小葵都覺得孫權的紙條寫得有生活氣息，有姿有調。
    “夫人，我們將軍是把對您的想念和擔心都化作了繞指柔，揉進這些字裏了。字字沒提想念，沒說擔心，可每一行都是深情呢。”
    小葵這話，說得越發有文采。
    淩統這般沒受過係統文教的軍旅漢子，時常暗自感慨：這哪像個丫頭出身的女子？分明該是大家族裏的閨中小姐，讀書識字的氣派一點不差。
    鑒於淩統的殺父仇人甘寧這陣子在合肥前線跟開了掛似的，甘寧一股猛勁提著刀片子衝在最前頭，他的隊伍總是能把曹軍殺得嗷嗷叫，孫權看甘寧的眼神都帶著笑，時不時拍著他肩膀喊 “興霸好樣的”。
    淩統得知，心裏已經坐不住。
    更有時不時傳來的前線的戰報，甘寧又斬了敵兵，呂蒙設了奇陣，連張允那老頭都親自押解物資前來支援，急得淩統手裏的馬鞭都快攥出火星子。
    而則淘氣的小郡主和有主意的袁夫人，商量著離了舒城縣，去丹陽郡石城走走。
    淩統終於發言勸阻：“夫人，我們已經走了兩座城池，還要去別的地方？”
    袁綺綺不答話，孫尚香則瞅著淩統意味深長。
    她二哥孫權都沒催她們回去，他一個隨行護駕的急什麽！
    淩統勒著馬韁，眼睛望著巢湖方向：“前方戰事激烈，不如咱們快馬加鞭回營，讓我也機會砍百十個曹兵，痛快痛快！”
    淩統熱辣滾燙的願望，被直接遭到了無視。
    因為袁綺綺和孫尚香一個比一個更快，打著馬兒噠噠前行而去，慌得淩統大喊：“夫人！等等我！我派人開路。”
    出舒城地界，沿著江水河道西行，那河道忽然敞亮起來，兩岸的青山像被巨斧劈開，齊刷刷退向天邊，留出中間一汪碧琉璃似的水，被日頭曬得泛著碎金。
    江邊碼頭上，有擠擠挨挨的船隻，搖櫓的老漢光著脊梁，黝黑的脊背在陽光下油亮，大船上的民工們喊著號子聲混著江風飄出老遠。
    偶爾有飛鳥盤旋半空，撲棱棱紮進水裏，忽而叼出銀閃閃的魚。
    馬蹄踏進江邊漫出成片蘆葦，驚起成群白鷺，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
    如此景色如何不美。
    袁綺綺的心情簡直是越來越好，臉上總是露著由衷的笑意，眼神裏滿是對這個世界的欣賞，整個人看起來有種容光煥發的美麗感覺。
    不過，對於淩統的難處，袁綺綺心裏還是清楚的。明白這大小夥子眼睜睜看著殺父仇人甘寧日日近在咫尺，那種憤恨激動恨不得手刃仇人的心情：當年父親淩操在進攻江夏時，正是死於時任黃祖部下的甘寧放出的冷箭之下。
    可孫權偏不願見二人內鬥，舍不得損失他們中任何一個。
    孫權既欣賞甘寧的謀略勇敢，又想以甘寧樹立榜樣，給那些投靠江東的人釋放訊息，既往不咎，不計前嫌。
    孫權也同樣要厚待淩統，除了淩統本來年輕有魄力，豪放熱烈，有人格魅力外，淩統還是烈士淩操之子。
    這兩個矛盾對立麵的人物都是孫權要護著的，孫權待他們倆各有各的好，都是恩情並重，推心置腹。
    礙於孫權的麵子，淩統沒法找甘寧報仇，甘寧也得時時提防著淩統。
    在袁綺綺看來，淩統能跟著她們幾個女子出來走走，換個心情、開闊眼界，實在是好。可淩統偏放不下，每一天都像在火上熬著。
    袁綺綺曾私下裏跟小葵聊起，像淩統這樣的年輕人該如何調整眼下的狀態：“他要轉移注意力！當前江東麵臨曹操來犯，戰局緊迫，總要團結一致對外才是。當然，人在不同崗位上，有不一樣的作用。這個不能相提並論。”
    袁綺綺還跟小葵說起曹操當年的例子。曹操能厚待前來投降的張繡，都知道當年宛城一戰，張繡本來投降，曹操卻納了張繡的嬸娘鄒氏，張繡覺得受到了侮辱，降了又反，給了曹操出其不意的打擊，大將典韋和長子曹昂戰死。
    多年之後，張繡再次投降，曹操成大事者以大局為先，拋開過往，還對張繡委以重任。
    可小葵私下裏寬慰淩統時，卻另有著法子。因為她和淩統日漸熟絡，每日都能說上話。
    小葵明確表示理解淩統的殺父之痛，卻也點出那甘寧當年 “各為其主” 的立場：
    “我曾聽夫人說，這世上最無常的便是命運。說有個很厲害的西方人，他就敢大口咒罵命運無恥，說它總在戲耍芸芸眾生！
    “淩大哥，你我認識不久，你的殺父之仇，我本無權插話。可這些日子朝夕相處，你的為人大家都敬佩，我還是想勸你一句：在咱們江東，眾人都看孫將軍的權威與麵子。孫將軍多次介入調解，總說‘萬事皆看吾麵’，況且他對您這般信任。若不信任，怎會讓您來護衛袁夫人出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