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曹植要找孫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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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半個月,建業的書肆總是排著長隊,大家仍然競相購買《同生》一書,之前因為知曉鎮江老轅乃是孫權之妻袁夫人真相事實後,好多士族公子竟是悔不當初的模樣,歎“那袁夫人一介女子竟裝作男人寫書,我等竟被其忽悠!”
    這時候跟風再看《同生》,覺得還是 “鎮江老轅的筆最懂人心”。是的,但凡對北方朝廷政事有所了解士族子弟們,都看出了夏侯公子的前半生活脫脫就是曹操家的曹子建嘛!
    “不知命運的天平會不會眷顧那位曹子建?還是會像書中一樣,讓夏侯丞相父子多年來持續打壓夏侯公子,最終迫使其鬱憤離世?”士族子弟們對著書頁輕歎。
    與士族公子們的風雅與清談不同,身為江東之主的孫權,近半個月來走遍了建業城附近的船塢、兵器廠、鹽場,以及鐵礦場等地。
    當雪風呼呼掠過長江邊的船場,孫權已踏著跳板登上新造的樓船。看工匠用桐油塗抹船板,孫權伸手叩擊船身,聽那沉悶的回響裏透著堅實:“不錯不錯,若要出海經曆更大的風浪,龍骨再加粗!”
    轉至鹽場時,鹽工們正將趁最後一抹秋陽時曬製的雪白的鹽粒竹筐。孫權撚起一撮鹽,嚐了嚐:“冬日裏晴天少,今年製的鹽夠我們江東老百姓過冬了!聽說經技師改良後的製鹽方法比煎煮省三成柴薪?好啊,有賞,還要寫成《製鹽指南》流傳給子孫後代。”
    冬日裏兵器坊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鐵匠揮錘鍛造環首刀,火星濺在他護臂上。孫權接過剛淬火的刀,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道:“淬火時多晾半刻,韌勁更足。”
    連日來,孫權的指尖沾著鹽粒與鐵屑,他常常望著江麵上在造的高大船影,望著作坊裏忙碌的漢子們,嘴角揚起笑意。
    江東的筋骨,在建業城的煙火氣裏練就得愈發強健。
    期間那本被士族子弟傳得沸沸揚揚的《同生》,封麵上印著 “鎮江老轅” 四個字的風靡大作,早在孫權麵前晃了多少次。
    拍馬屁的文臣說:“將軍,夫人這文筆犀利不減當年啊!”
    “什麽叫不減當年,這叫沉澱之後,更顯深邃、雋永!”
    被孫權一再督促要好好讀書的武將們說:“夫人寫的故事,自然都是好的!不過就是其中有些語句不好懂啊?將軍,可否請夫人有空當麵為我等解惑一二?”
    張昭隻知道訓孫權:“讓你們夫妻做好分內事!那曹操家的故事,還幫他想到二十年後了?曹丕和曹叡父子,要磋磨曹植,那不是他們內部鬥爭麽?你呀,讓你好好管管袁夫人,有時間不如再生兩個孩子!袁夫人是熬夜寫書的吧?她寫書的時候,將軍你在幹嘛?你不會還在一旁幫她磨墨添燈呢?”
    孫權就是忙,怕自己時間不夠,還沒來得及讀《同生》全書,但此書才出已經有如此巨大的反響,可見又是一本驚世之作。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將軍府的房頂上都積了三尺雪。
    文臣武將們放假,兒子在後院和他母親暖烘烘抱在一起睡午覺呢,孫權終於有時間在書房裏籠著火盆,看這部故事。
    “煮豆燃萁,同生不同心,這書名就犀利得很嘛,綺兒這眼光和手筆更毒了。”孫權翻書的動作很慢,宣紙在指間沙沙作響,目光落在 “夏侯公子少年縱馬,文采驚座”字句起,一目十行。
    半個時辰後,孫權已看完全書。
    “怪不得這故事如此風靡!大家都知道鎮江老轅乃孫權家的袁夫人,還敢聚在建業街頭巷尾大肆談論,原來是這位 “夏侯公子” 的影子裏,藏著曹子建的半世困頓!”
    孫權低聲念著書頁末尾的句子。
    “文墨千秋,心有丘壑者,無處非坦途……”
    有道理呀。
    孫權知道曹植的詩賦,當年赤壁戰前,曹操攜諸子臨江賦詩,曹植那篇《登台賦》曾讓北方文士歎服不已。
    可這般才華橫溢的人,終究成了權力棋局裏的棄子。曹操最終偏愛曹丕的隱忍和謀算,便容不下曹植的疏狂;朝堂需要鐵腕掌舵,便容不得耿直放浪。
    並不是每個有才華的兒子都適合做繼承人!孫權雖然知道曹植的困窘,但定然明白曹操的選擇。
    最近這收斂鋒芒的袁夫人,好久以來隻研究教山婦養豬,寫嶺南的植物種植,看似已經沉浸在江東柴米油鹽的女子,忽然提起曾經那一支筆,剖開了北方朝堂的骨肉,將曹植的掙紮、曹操的權衡、曹丕的機鋒,都藏進了 “夏侯公子” 的命運裏。
    “老轅膽子倒大,敢又寫曹家的事!”
    孫權又笑了,袁綺兒豈止敢寫曹家事!那是一寫再寫。“無妨,敢寫是好事。我孫權的女人,就該有這般膽量。張子布等的議論,該關回自家豬圈去。”
    孫權個人處之的時候,是這般輕鬆。
    但當曹植冒著大雪趁興而來,要找孫權喝酒談天,孫權的心情便要複雜多了。
    帳外積雪壓斷竹枝的輕響剛過,侍衛掀簾而入,聲音帶著幾分倉促:“將軍,曹三公子……冒雪求見,說是要找將軍喝酒!”
    孫權正摩挲著《同生》的封皮,聞言猛地抬眸,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笑了。
    窗外雪勢正急,漫天皆白,孫權放下書卷,起身整理了衣衫,道:“快請進來,莫讓他在風雪裏凍著。”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裹著素色鬥篷的身影踏雪而入,鬥篷下擺沾著雪粒,進門時抖落的雪花在暖爐邊瞬間融化。
    曹植摘下兜帽,發絲上還凝著冰晶,卻難掩眼底的熱意,他揚了揚手中的酒葫蘆,朗聲道:“下人說將軍這個下午無事,曹植特來邀將軍喝酒!”
    曹植不等孫權再招呼,已經解下鬥篷,往旁邊榻上一坐,將酒葫蘆往案上一擱,對剛才那侍衛說:“你再去拿些你們的好酒來,今日我要與你家將軍一醉方休!”
    孫權望著他率性的模樣,淡淡一笑,坐在他對麵。
    “去,讓後廚做一些下酒的肉、菜來。”孫權安排下去,為這風雪裏趕來的,還是那個當年臨江賦詩、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也是二十年前洛陽城裏率性奔放的曹操的基因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