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一聲楚洛 萬縷愧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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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統和天邪離開洛淵所在的那家客棧後,兩人在繁華的街道上漫步,朝著另一處酒樓而去。
    天邪心中對武統充滿了好奇,甚至可以說是好奇到了極點。以他對武統的了解,對方極少會如此失態,難道武統還沒有忘記水清柔殿下?
    思慮至此,他有些狐疑地看向武統。
    武統似是察覺到天邪心中的好奇,冷哼一聲道:“天邪,你小子不用胡思亂想,如今我武統心中隻有你嫂子一人。之所以針對那洛淵,隻是純粹看不慣他而已。”
    頓了頓,武統又道:“你有所不知,我說的這個鄰居,她心靈手巧。一個婦道人家,獨自拉扯著一個兒子,生活頗為不易。她雖然也有結境修為,可年幼的兒子一步都離不開人,這讓他們母子的生活變得十分拮據。”
    “我和我家娘子遇到這位鄰居時,她正挺著個肚子,連真元都完全被胎氣阻滯,無法施展,並且還被坤月殿的人針對。若非我及時出手,她早就被那坤嶽殿的人擄走了。”
    武統說著,撩起了胯間的背包:“如今她的孩子都三歲了,可想而知,我這位鄰居受了多大的磨難。她靠做針線活貼補家用,我們左右鄰居都對她有過幫助。
    這個挎包,就是除夕之夜,她感念我們對她們母子的照拂之情,特意送的,我家娘子,還有另外一家鄰居,人人有份!”
    天邪聞言,腦海中思緒飛轉,幾乎隻在刹那間,便想通了事情的所有關節。他心中一顫,帶著幾分不確定開口問道:“你的這位鄰居,該不會是天音閣的楚瑤仙子吧?”
    武統聞言,長長歎息一聲:“是啊,可不就是楚瑤仙子嗎!”
    他頓了頓,又道:“天邪兄,你如今方才大婚,還沒有兒女,你可知這小娃娃一旦磨起人來,即便是修為高強的修士,也經受不住呀!”
    “時常聽著她那年幼的兒子在深夜裏鬧脾氣,哇哇痛哭,而她一個婦道人家,既要顧著生計,還要照顧兒子……哎,那模樣,看著真令人心酸。”
    說到這裏,武統語氣陡然帶上怒意:“不久前,洛淵那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倒是過得風流快活,身邊還有兩大神女跟隨。天邪兄,你說我武統罵他,罵錯了嗎?”
    光是聽著武統簡略的敘述,天邪腦中已能勾勒出楚瑤仙子那淒涼的境況,心中頓時也火起,隨口怒道:“武統兄罵得好!我天邪也就是不知道其中緣由,倘若早知道,方才定然與武統兄一同罵這畜生!”
    他頓了頓,語氣裏滿是唏噓:“真是可憐了楚瑤仙子。難以想象,她被稚子拖累,竟肯拋下過去的仙女光環,如同尋常農婦一般靠針線活謀生……”說到此處,天邪也忍不住長籲短歎。
    隨後,他看向武統問道:“武統兄,楚瑤仙子為何不肯與那洛淵做個了斷?就這般躲著,孩子也始終名不正言不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
    武統聞言,冷冽一笑:“天邪兄,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楚瑤仙子雖為女流之輩,性子卻頗為剛烈。”
    “先前聽聞洛淵與柳如絮大婚,又即將與寧欣然訂婚那日,恰巧她的孩子也異常磨人,哭嚎到深夜止不住,連我家娘子和隔壁的女鄰居都過去幫忙安撫。”
    “便是那一夜,楚瑤仙子在悲痛欲絕之下,已將孩子的名字從‘洛楚’改為‘楚洛’。由此可見,她寧可自己咽下所有苦楚,也不屑向那洛淵搖尾乞憐。”
    天邪聞言,心中不由得為之動容。要知道,從古至今,無論是荒古大陸的人間界,還是修煉界,都極為看重一個人的來曆與名分。即便楚瑤性格剛烈,改掉了孩子的姓氏,可不難想象,這孩子日後的人生定然坎坷艱難。
    武統看他這副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天邪兄心中所想,亦是我所擔憂之處。不過,在我家娘子的攛掇下,我已收下那孩子做親傳弟子,隻待他年滿八歲,便正式拜師。”
    “而且,我家閨女也已許給了那小子。日後楚洛闖蕩天下,自報家門時,便會提及是我武統的弟子,也是我的乘龍快婿。”
    天邪聞言,衝武統豎起了大拇指:“武統兄高風亮節!”
    武統見狀,卻“切”了一聲,道:“我之所以同意娘子將閨女許給楚洛,全是看在楚瑤仙子的情分上。我雖厭惡洛淵,但一碼歸一碼,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天邪聽到這裏,咂了咂嘴,試探著開口:“武統兄,你如今也離開了武極殿,要不然……”
    話未說完,武統猛地抬手將他打斷:“天邪兄,你我既是故交,難道你覺得我武統已經淪落到要靠別人接濟的地步了?這類掃興的話,切莫再提。”
    天邪見他拒絕了自己想對他和楚瑤仙子伸出的援手,無奈之下,隻能輕輕搖了搖頭:“好好好,知道了。你呀,還是這麽強。”
    兩人一邊走,一邊熱絡地聊著,或許是聊得太過投入,渾然沒察覺身後有人——洛淵正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
    當洛淵聽到楚瑤與兒子的近況時,心中的愧疚頓時如翻江倒海般湧起。忽地,眼眶一熱,滾燙的淚珠止不住地滑落,內心的自責更是洶湧難平。
    “洛淵,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畜生不如的事!”他在心裏狠狠咒罵自己,“難怪武統那般看不慣你,人家一點都沒冤枉你啊!”
    “瑤兒……楚瑤……你心裏就這麽恨我嗎?”
    “洛楚、楚洛……我的兒子……爹對不起你啊!”
    一想到楚瑤連孩子的姓氏都改了,顯然是要與自己徹底劃清界限,洛淵心頭便止不住地湧上一陣慌亂。
    他下意識地想邁步追上武統,可識海中卻響起了恒神提醒的聲音:
    “小淵子,鎮定些。你這會追上去詢問楚瑤母子的下落,武統定然不會告訴你。真想知道,不如等夜深人靜之時,先拿出你的誠意來——唯有如此,武統才有可能鬆口,告訴你他們母子的去向。”
    可此時的洛淵早已心亂如麻,這般失態的模樣實屬罕見,恒神的勸誡他竟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他紅著眼眶,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在識海中語無倫次地對恒神說道:
    “恒爺……終於……終於有楚瑤的消息了……是個兒子,我洛淵有後了!恒爺,我一定要知道他們在哪裏,哪怕是當街給武統跪下,我也要求他告訴我!”
    恒神難得見洛淵這般失了方寸,先是一聲歎息,隨即厲聲喝道:“洛淵,你給我清醒一點!意氣用事,隻會徹底斷了這條線索!”
    恒神這句警示如同驚雷,瞬間將洛淵從失智邊緣拉了回來。他下意識地頓住了即將邁出去的腳步,再顧不得什麽儀態,抬手用力揉搓著自己的頭發,嘴裏反複輕聲呢喃:
    “冷靜,冷靜……恒爺,你說得對,我現在追上去問武統,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得冷靜下來……”
    回過神來,洛淵才發現周遭喧囂的人群正紛紛側目,對著他指指點點。他心頭一緊,生怕這動靜驚動了前麵的武統和天邪,急忙轉身,腳步踉蹌地朝後方慌亂跑開。
    人群望著他倉促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竊竊私語:“這人瞧著一表人才,衣著也不凡,怎麽看著跟瘋癲似的?”
    “我看呐,怕是受了什麽大打擊吧。”
    洛淵對周遭的議論充耳不聞,躲進巷子裏待了片刻。見繁華街道上的行人恢複如常,他深吸一口氣,斂去自身氣息,以極快的速度在人群中穿梭。
    在恒神神識的覆蓋指引下,他很快再次鎖定了武統和天邪的身影。隻見兩人走進了一家名為“江鶴樓”的客棧。
    這時,恒神的聲音在他識海中響起:“小淵子,可以先回去了。方才本神已用神識探知,天邪已在客棧定下兩間上好的房間,想來他們會在此落腳,你晚間抽時間過來便是。”
    其實洛淵壓根不想回去,隻想守在這裏盯著兩人,安安靜靜等到晚上。可一想到客棧裏還有柳如絮和寧欣然,自己若是太久不歸,她們定然會擔心。
    思量再三,他隻能帶著幾分戀戀不舍離開了這裏。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這是他頭一回對兩個大老爺們這般牽腸掛肚。
    回去以後,洛淵雖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可柳如絮和寧欣然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滿懷心事的洛淵回到自己房間後,便在桌案前坐了下來。這一坐,不知不覺間,夜色已深。
    心裏各種想法紛紛湧來。
    “兒子,爹很快就能找到你和娘親了,爹一定讓你娘親原諒爹,把你的名字改回來……洛楚……嘿嘿,我有兒子了!”
    想到兒子還有了婚約,他又忍不住琢磨:“也不知武統家的丫頭將來長得漂不漂亮,萬一我兒子不喜歡可怎麽辦?人都說閨女隨爹……”
    腦海中浮現出武統那粗獷的模樣,洛淵頓時覺得有些難以接受,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恒神察覺到洛淵的想法,不由得沒好氣地說道:“洛淵小子,本神現在就是沒身體,不然真想給你一巴掌!你小子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人家武統兩口子,不但救下了你媳婦兒,這些年更是一直幫襯著她,才把孩子拉扯這麽大。莫說武統身為修者,女兒將來的容貌本就不好判斷,就算他的姑娘將來真的相貌平平,你們爺倆也得捏著鼻子認下這婚事!”
    “若因為這事就想退婚,你自己說說,你小子幹的那叫人事嗎?”
    洛淵聞言急忙解釋:“哎呀,恒爺,您老別生氣啊!我就是隨便胡思亂想一下。要是將來孩子真心裏有芥蒂,大不了我就豁出老命,再給他娶幾房小妾便是了!怎麽著也不能幹出那種沒人味的事不是?”
    洛淵這回答,直接把恒神給幹懵了。
    “臥槽!你特麽的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麽混賬話!”恒神氣得聲音都發顫:
    “你這腦袋是被門夾了還是怎麽著?武統夫婦對楚瑤母子恩重如山,人家肯把閨女許給你兒子,是多大的情分?你倒好,還沒怎麽樣呢就惦記著給孩子娶小妾?你這是把人家的心意當什麽了!”
    洛淵也知道自己這想法實在理虧,可他此刻對兒子的虧欠感早已堵滿了心頭,滿腦子都是“不能委屈了兒子”的念頭。
    好在恒神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得他混沌的思緒漸漸清明。他眼神中的迷離慢慢褪去,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荒唐——武統夫婦的恩情重如泰山,哪能容得他這般胡亂盤算。
    恒神見他回過神來,便催促道:“行了,時間差不多了,依計行事吧。”
    洛淵得了提醒,深吸一口氣,斂去自身氣息,輕輕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可他剛邁過門檻,果不其然,寧欣然和柳如絮的房門便一前一後同時打開,兩人皆是目光幽怨地盯著他,眼神裏滿是詢問。
    洛淵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應聲說道:“如絮姐姐,欣然,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還沒休息?”
    柳如絮見他這副模樣,無奈地抬眼望了望天花板,歎息一聲道:“夫君,這麽晚還要出去,究竟意欲何為?從實招來吧。”
    洛淵見狀,又轉頭看向寧欣然。
    寧欣然也輕聲開口:“洛淵哥哥,你這是把我們當外人嗎?”
    洛淵見狀,佯裝歎息一聲:“如絮姐姐,欣然,那武統白日裏那般辱罵我,必然是事出有因,絕不隻是為了曾經的爭風吃醋那麽簡單。況且,這口惡氣不出,我如何能咽得下?”
    他頓了頓,又道:“但我畢竟是男子,總不能讓人笑話我是隻會躲在女子身後的小白臉吧?所以才想著趁夜深人靜,去找武統和天邪算算白天的賬。這事我一人便可,不希望你們跟著。”
    柳如絮和寧欣然聞言,同時陷入思索。
    以白天探知到的武統與天邪的底蘊和修為境界來看,洛淵此時若與他們交手,哪怕兩人聯手,恐怕也不是洛淵的對手。心裏掂量清楚雙方的實力差距後,兩女都放下心來。
    柳如絮淡淡看了洛淵一眼,道:“玩夠了就早點回來。”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寧欣然也跟著囑咐:“洛淵哥哥,速戰速決,別回來太晚哦。”話音落,她也轉身回了房間。
    洛淵見總算過了兩女這關,暗暗鬆了口氣,隨即抬步走出了客棧。
    這邊柳如絮剛回房,柳曼兒的龍軀便驟然在她身前浮現,輕聲問道:“姐姐,要不要我悄悄跟上去?”
    柳如絮親昵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搖了搖頭:“不用了,曼兒。男人是需要尊嚴的,以白天那兩人的實力,夫君能處理好。”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曼兒,你這天賦神通確實厲害,竟有幻化隱身之能。我騙夫君說已將你送回聖元大陸,他定然想不到你一直悄悄跟著我們。”
    “但為了保險起見,等天色再晚些,我把杜卡迪恩長老喚出來,你還是跟著前輩們隱於虛空吧。你這技能太逆天,不能輕易暴露。這樣也好在關鍵時刻,幫我盯好夫君和那寧丫頭。”
    柳曼兒嘿嘿一笑:“成,都聽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