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爺爺！”
    清脆的童音突然打破溫情時刻。
    楊瑩鼓著腮幫子，小手叉腰站在台階上，“您眼裏就隻有小凡哥！”
    她故意把“哥”字拖得老長，逗得滿院子人都笑起來。
    楊雄昌連忙張開雙臂：“哎喲我的小祖宗，快來爺爺這兒！”待小丫頭蹦跳著撲進懷裏，老人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個糖人，“看看，爺爺一直給你留著呢。”
    歡笑聲中，誰也沒注意到幾個仆役悄悄退出院子，朝著楊學濤居所的方向疾步而去。
    楊學濤的書房裏，燭火將五張陰沉的麵孔映在窗紙上。
    茶早已涼透，卻沒人動過。
    “四長老和十九長老呢？”
    楊學濤指尖敲擊著檀木桌麵，每一下都像敲在在場眾人心上。
    五長老擦了擦額角的汗：“這個……他們托病……”
    “托病？”楊學濤突然笑了，笑聲讓桌上的茶盞都微微震顫，“好啊，都學會見風使舵了。”
    十長老硬著頭皮勸道：“學濤，眼下家主恢複修為，我們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楊學濤猛地站起，燭光在他臉上投下猙獰的陰影，“你以為現在收手，楊雄昌就會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一把掀翻茶盤，瓷片碎裂的聲音驚得窗外樹上的夜梟撲棱棱飛走。
    角落裏，一個始終沉默的執事突然開口：“問題出在那個楊小凡身上。”
    他指尖凝聚一縷真氣，在桌麵上刻出“楊小凡”三個字，又狠狠抹去。
    楊學濤眯起眼睛，忽然壓低聲音：“十天後我要出門一趟……在這之前……”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燭火恰在此時爆了個燈花，將眾人驚得渾身一顫。
    楊定勝的院子裏，酒過三巡，月光已經爬上了屋簷。
    楊小凡正給爺爺斟酒，忽然聽見三叔楊定真開口：“父親，天羅仙府下個月就要開山門了……”
    院子裏霎時一靜。
    楊小凡注意到，在聽到“天羅仙府”四個字時，爺爺握杯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南天羅，北麓皇……”楊雄昌輕歎一聲，渾濁的眼中泛起追憶之色，“當年我連初試都沒通過……”他轉頭看向楊小凡，又搖頭，“可惜小凡才靈動境……”
    “爹！”楊定雲突然拍案而起，酒水濺在衣袖上也不管不顧，“您沒看見小凡今日在演武場的表現！靈胎五重在他手裏都走不過三招！”
    楊雄昌眼中精光一閃，轉向楊定真：“給斐兒傳信，讓他想辦法弄個考核名額！”
    楊小凡心頭微熱。
    他注意到父親在聽到“斐兒”時，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那是大伯家的長子，五年前進入天羅仙府的天才。
    “爺爺，”楊小凡斟酌著詞句，“這天羅仙府……”
    老人突然起身，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你以為千羽世界就是整個世界嗎？”
    沒等眾人反應，他繼續道：“這不過是星域大戰時崩碎的一塊碎片罷了。”
    滿座嘩然。
    楊旭手裏的雞腿掉在地上，楊瑩睜大了懵懂的眼睛。
    隻有楊小凡瞳孔微縮……
    這個說法，與他在古籍中看到的零碎記載不謀而合。
    “兩大仙府存在的意義……”楊小凡輕聲道，“是要重建星路？”
    楊雄昌猛地轉身，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得胡須都在顫抖，“我孫兒果然不凡！”
    夜，繁星點點。
    庭院中的燈火將楊小凡的身影拉得修長。
    夜風拂過院中的老槐樹，沙沙聲裏，楊小凡靜立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雕花。
    晚宴上爺爺那番話仍在耳邊回響，字字如重錘敲在心頭。
    “中太洲雖好，終究是溫室……”
    他仰頭望向天穹，那裏靈動璀璨，卻讓他想起九華仙域的浩瀚。
    胸腔中似有一團火在燒，燒得他指尖微微發顫。
    天羅仙府，這四個字在唇齒間輾轉，帶著鐵鏽般的決絕。
    “啪！”
    窗欞突然被他捏出一道裂痕。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楊小凡眼底已布滿血絲。
    一夜未眠，腦海中卻愈發清明。
    他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臉上，水珠順著下頜滴落，在青石板上綻開朵朵暗花。
    “小凡哥！”楊旭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你要的酥餅我捎來了！”
    楊小凡接過油紙包，熱氣透過紙背熨貼著掌心。
    他掰開半塊遞給楊旭：“邊走邊吃。”
    “真要去藏書閣？”楊旭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問，“我爹說那裏……”
    “二叔說什麽？”
    楊旭突然噎住似的，眼神飄向回廊轉角。
    楊小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幾個年輕子弟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見他望來又慌忙別開臉。
    “沒什麽。”楊旭猛灌了口茶水，“就是……楊斐大哥他們常在那邊溫書。”
    楊小凡嘴角扯出個笑，將剩下的酥餅囫圇塞進口中。
    麵皮的焦香混著肉餡的鹹鮮在舌尖炸開，他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品味某種即將到來的風暴。
    藏書閣的飛簷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九層塔身上，六尊石雕異獸張牙舞爪。
    楊小凡眯起眼，總覺得那饕餮石像的眼珠隨著他的腳步在轉動。
    “站住！”
    一聲斷喝如驚雷炸響。
    楊宇長老攔在階前，灰白胡須隨著粗重的鼻息上下翻飛。
    這人顯然是楊學濤一脈的附庸。
    楊旭下意識後退半步，鞋跟磕在石階上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楊小凡卻上前一步，袖中令牌不經意間露出半截金邊。
    “楊宇長老，”他聲音很輕，卻讓周圍竊竊私語瞬間凝固，“今日風大，當心閃了舌頭。”
    楊宇臉色霎時漲得通紅，枯瘦的手掌按在劍柄上青筋暴起。
    幾個圍觀子弟倒吸涼氣的聲音清晰可聞。
    “家主令牌？”
    楊宇從牙縫裏擠出這四個字。
    楊小凡忽然笑了。
    那笑容讓楊旭想起昨夜宴席上剖開冰鎮西瓜時，刀刃觸及瓜皮瞬間迸裂的脆響。
    “借過。”
    他抬腳邁上石階，衣擺掃過楊宇僵硬的臂膀，帶起一陣細微的靈力漣漪。
    藏書閣內墨香撲麵。
    百萬卷竹簡整齊排列在紫檀木架上，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
    楊小凡指尖撫過書脊，突然在某處停下……
    那裏有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近日有人匆忙取閱留下的。
    “小凡哥……”楊旭抱著一摞書湊過來，“你真要全部看完？”
    楊小凡沒答話。
    他翻開手中“中太洲山河誌”，紙頁翻動的沙沙聲在寂靜的閣樓裏格外清晰。
    三個呼吸後，書頁停在了記載天羅仙府的那一章。
    “你看完了？”
    楊旭瞪圓的眼睛裏盛滿難以置信。
    楊小凡微微點頭。
    “小旭，你隨意，我打算趁這個機會把這裏的書都看一遍。”
    “這……”
    楊旭眼中露出駭然之色，楊家的藏書至少也有百萬之巨，就算是正常翻閱也得數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