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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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宗棠踱步至書架前,目光一掃,見架上多是《長江水經注》《巴蜀鹽道考》《蜀水考》這類介紹各地山川地理的書籍,甚至還有幾本洋文書,隻是他看不懂上麵寫了什麽。
    他本就愛書,忍不住抽出一本硬皮冊子,隻見封麵上凸起的藤蔓紋飾,這般裝幀絕非當下中國之物。
    “左先生,你拿的那本,是90多年前法蘭西國一位叫盧梭的先賢所寫,我從杜邦老師那兒借來的,可別弄壞了,我看完還得還呢。”
    蕭雲驤的聲音裹挾著初冬的寒氣從門外傳來。左宗棠轉頭望去,隻見蕭雲驤赤裸的上身蒸騰著水霧,濕漉漉的發梢正滴滴答答地滴水,他正用毛巾擦拭頭發。
    彭玉麟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緊了緊身上的棉衣。
    蕭雲驤走進臥房,笑著說道:
    “我最近才發現,那個杜邦牧師還挺悶騷的,滿屋子《聖經》底下藏著各國禁書,這本德文版《社會契約論》還是用《馬太福音》封皮裹著的。”
    臥房裏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蕭雲驤的聲音繼續傳來:
    “好家夥,現在他身邊就剩一個前同僚,徹底不裝了,這段時間居然研究起中國的算命來。”
    “我去借書的時候,他拿著幾枚銅錢追問我,什麽是‘六爻動變’,我哪懂這個啊,讓他去城隍廟找瞎眼周半仙去——哎!這破椅子!”
    左宗棠一頭霧水,看向彭玉麟,經彭玉麟無奈解釋,他才知道,那個杜邦是西軍學堂請來的一位法蘭西老師,還是個牧師。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蕭雲驤穿戴整齊從臥房走出,搬來兩把椅子放在二人麵前,說道:
    “兩位先生請坐,你們來找我有啥事,說吧。我這屋可沒炭火,我火氣重,用不著。前日姚福堂說要搬個火盆來,被我踹出去了。”
    左、彭兩人無奈坐下,蕭雲驤也找了把椅子坐在對麵。左宗棠不太習慣蕭雲驤這般隨性的做派。
    他在張亮基身邊時,雖說名義上是幕僚,但張亮基賦予他極大權力,曾言“一應事務皆聽由左宗棠處理,決不掣肘”,實際上代行巡撫職權。
    見過清廷眾多高官的排場,哪怕是號稱最清廉,被道光、鹹豐兩朝奉為清官楷模的東閣大學士王鼎,出門也要坐轎,冬天也要燒炭,而清廷隨便一個縣丞,都比蕭雲驤會享受。
    左宗棠怔了片刻,才想起此行目的,問道:“蕭君,你是否在朝廷那邊給我使了什麽陰謀詭計?”
    蕭雲驤嘻嘻一笑,坦然回道:“沒錯,我讓人模仿你的筆跡,給張亮基送了一封信,勸他投降,還在信裏把鹹豐小兒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遍。”
    縱然左宗棠心中已有猜度,聽到蕭雲驤幹脆承認,仍怒氣上湧,正要開罵,又想起兩人剛見麵時,自己不僅罵了蕭雲驤,還想動手打他,可蕭雲驤根本不當回事,看來這招沒用。
    想到這兒,左宗棠大為喪氣,甩下衣袖,無奈道:“蕭君,你又何苦如此呢?”
    蕭雲驤收起笑容,正色道:“左先生,從公而論,清廷是我們的生死大敵,不讓你為他們效力,削弱他們的力量,這也是人之常情。”
    “從私而言,我實在不忍心你這樣的大才,為滿清這個專製黑暗、愚昧顢頇、防漢甚於防洋的腐朽王朝去做裱糊匠。”
    “你可以罵我下作無恥,但對於滿清朝廷,無論用多少詭計陰謀,我都問心無愧。”
    左宗棠看著一臉正經的蕭雲驤,無奈歎氣道:“蕭君,你也太看得起左某了。”
    蕭雲驤歎氣回道:“先生,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良苦用心。你的家人,我已經派人去接了,是我們軍情局參謀長趙無忌親自去的。他本就是湖南人,且為人極善機變,彭先生的母親就是他接過來的。”
    “他九月初,也就是先生剛進入我軍軍營時,收到我的信件後就從重慶出發了,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預計過不了多久就該回來了。”
    左宗棠看了眼彭玉麟,又看了眼蕭雲驤,心中暗想:彭雪琴果然沒猜錯,自己剛被俘時,這小子就已開始行動,徹底斷了他回歸朝廷的後路。
    三人陷入沉默,彭玉麟見兩人沒吵起來,暗自鬆了一口氣。
    許久,蕭雲驤打破沉默:“先生,我自然極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開創一個人人平等的新中華,但我不會強迫你。”
    “如果你願意將平生所學埋沒於荒草,我也不會強人所難。成都或者重慶這兩個城市你隨便選,我會補償你一座大宅子,保你全家一輩子衣食無憂。”
    “雖說我現在沒錢,但我會到樞務堂去申請一筆專門費用,大家應該會同意的。”
    左宗棠哼了一聲:“你倒是好心。”
    此時,蕭雲驤想起原本曆史中,這“左騾子”勸曾國藩稱帝的事,不由笑出了聲。“我既然來了,就不能讓你再為清廷效力,不然我意難平。”
    左宗棠奇怪道:“什麽你來不來的,莫名其妙。” 蕭雲驤發現說漏了嘴,連忙轉換話題:“左先生,今日我要去巡視軍工作坊,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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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宗棠斜了他一眼:“這麽機密的事,現在也讓我看了?”
    蕭雲驤哈哈一笑:“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保不齊你的那些前同僚,會把酉陽戰敗的事全推到你身上,鹹豐小兒早恨死你了。”
    左宗棠心中恨恨,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去就去,正好把你們的機密全看個精光。”
    注:以下這段是對左宗棠的剖析,與劇情無關,不想看的小夥伴可以跳過,不影響小說正常閱讀。
    或許不少小夥伴覺得,左宗棠肯降西軍這事兒荒誕至極,認為這是作者強行給主角開金手指。然而,細究曆史便會發現,左宗棠對清廷並非死心塌地的忠誠,更像是深受儒家教育影響下的一種慣性使然,也是鑒於隻有清廷這個平台,才能讓他施展抱負的無奈妥協。
    據《曾國藩家書》側麵記載,左宗棠曾評價清廷高層“畏洋如虎,禦民如仇”,雖未明確指名道姓,但矛頭顯然直指統治者;在鎮壓太平天國時期,他在私信中向曾國藩坦言:“當今之弊,不在長毛而在朝堂。”《曾左書劄集》)
    左宗棠早年因“樊燮案”得以獲救,關鍵人物是滿族權臣肅順。肅順以“滿漢聯合”之策拉攏湘軍集團,左宗棠對此心懷感激,卻也清醒地認識到這種聯盟的脆弱性。他在私人場合坦言:“滿人用漢,不過權宜之計。”
    1872年在西北任職期間,左宗棠致信陶桄提到:“各省協餉積欠,官吏中飽,幾成痼疾。”他直言清廷財政製度“徒有其名,難濟實用”,深刻揭露了地方官員貪汙軍餉的普遍現象。
    左宗棠晚年任軍機大臣時,曾私下批評清廷中樞“滿員十占其七,而實能任事者不及二三”。為製衡滿族權貴,他聯合漢族官員積極推動洋務運動。
    倘若上述種種都可看作是體製內的牢騷,那接下來這件事堪稱重磅。
    1860年,左宗棠曾寫過一封密信給曾國藩,內容僅十六字:“神所憑依,將在德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想必大家都熟知“問鼎中原”這個成語。左宗棠這句“鼎之輕重,似可問焉”,實則是在旁敲側擊地暗示曾國藩,入主中原之事不妨考慮一二。
    曾國藩看信後,直接將“似”字劃掉,改寫成“未”字,於是便成了“鼎之輕重,未可問焉”,以此回絕了左宗棠。此後,左宗棠再未提及此事,兩人關係也逐漸疏遠。
    而1860年,正是太平天國處於與清廷對抗的戰略相持階段,李秀成、陳玉成等將領在江浙一帶與清軍激戰,太平軍第二次攻破清軍江南大營,緩解了天京的圍困。
    不論左宗棠是真心想擁戴曾國藩上位,還是有意陷害他。但隻要曾國藩此時真的舉兵反叛,他能否成功尚未可知,可滿清必然覆滅!
    如果左宗棠真是忠於清廷,怎麽可能提出這種建議?
    若有人仍堅稱左宗棠對滿清忠心不二,那隻能說你贏了。
    試想一下,倘若將他的退路全部切斷,又讓他目睹主角推行的以民為本的政策,能說他絲毫不會心動嗎?至少從邏輯和情理上而言,是說得通的吧?總不能說是烏鴉毫無依據的強行開金手指吧?
    我真是被杠怕了,因為文字太多,隻能放這裏,大家將就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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