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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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瑞庭翻閱著蕭雲驤遞來的那本小冊子,眉頭漸漸舒展。
政策對j會確實極為嚴厲,幾乎剝奪了其所有世俗權力,僅保留信仰層麵的職能。
但對普通百姓卻極為寬容。
開篇便明確提出宗旨:“不分族裔,不分信仰,不分貴賤,人人平等。”
這與舊朝不同,不再對輝人設置歧視性條款。在官府公文與告示中,更是刻意隱去族裔稱謂,以示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更令人振奮的是,在輝人聚居的甘省寧夏府,要試點設立“輝人自治府”。
知府必須由輝人出任,其他官吏中,輝人也需占據與其人口比例相對應的席位。
這意味著,輝人將真正以主人翁的身份參與治理,成為華夏的一份子。
而馬瑞庭的重要任務之一,正是去構建這一全新的治理模式。
他望著書頁,心中感慨萬千。
他出身輝人,曾在多地為官,深知若此政策得以落實,足以消弭積怨、化解衝突。
他心中長期的擔憂與恐懼,也將不複存在。這比他預想的最好局麵,還要理想。
胸中恐懼消散,不知不覺間,淚水又滑落臉頰。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隻見蕭雲驤提著一壺熱水,推門而入。
馬瑞庭連忙用衣袖擦了擦臉,掩飾自己的失態。
蕭雲驤將桌上涼掉的茶水倒掉,換上了熱水。
馬瑞庭慌忙起身,神色惶恐:“大王,怎敢讓您親自為我斟茶?折殺屬下了!”
“小事一樁。”蕭雲驤擺擺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剛收到第三軍的消息,他們已抵近南陽城下,知府顧嘉蘅抵抗意誌甚堅,估計要強攻了。”
他笑了笑:“我讓惠甫去後勤部催一下,確保他們重炮炮彈充足,以免耽誤攻城。所以,倒茶的事,隻能我來做了。”
馬瑞庭望著這位大王,言行舉止自然隨和。眼角又開始濕潤——這人,是真的將“平等”二字刻進了骨血裏。
那為什麽不豁出命去,隨他一起去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呢?
蕭雲驤坐下,啜了一口熱茶,舒服地呼出一口氣,目光溫和地看向馬瑞庭:
“子安,你覺得這方略如何?”
馬瑞庭沉吟片刻,開口道:
“大王,若此策能真正落實,陝甘隻要渡過初期的動蕩,長治久安可期矣。”
“畢竟,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百姓,終究占了絕大多數。”
蕭雲驤點頭,卻追問一句:“別光說好的,說說壞處。”
馬瑞庭略一遲疑,緩緩道:
“大王,對j會的限製,未免過於嚴苛。幾乎將其從世俗權力中徹底剝離,恐怕推行時會遇到不小的阻力。”
“所以,前期可能有一些暴亂,且政策的推行順序,也需要費一番心思。”
蕭雲驤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大王,首要之策,是廢除青庭所有的苛捐雜稅,這樣必然會受到各階層的歡迎。”
“其次,先在阻力較小的關中地區,推行新政,讓百姓切實感受到新政帶來的好處。”
“而在這個過程中,要在當地構建我們的組織,選拔本地人才,宣揚我們的理念,逐步滲透進j會勢力頑固的地區。”
“同時,要接觸j會上層,明確誰是可以團結的對象,誰又是必須打擊的目標。”
馬瑞庭侃侃而談,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萬事就怕比較。那些j會勢力頑固州縣的百姓,自然會看到實施新政州縣百姓,所享受到的待遇。”
“然後我們派人告訴他們,是因為j會的阻撓,才導致他們暫時無法享受這些新政。那麽,他們的怨氣會指向誰?”
蕭雲驤嘿嘿一笑,接過話頭:
“再培養我們本地的軍情局人員,深入鄉裏村社,用演戲、說書、社火等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宣傳我們的新政。”
“讓百姓看清楚,究竟誰是剝削者,誰是拯救者。”
“隻要真正落實公平公正,就是冰冷的心,我們也能焐熱。”
馬瑞庭連連點頭,愈加興奮:
“我們還可以用糧食、種子、農具等物資,去換百姓手中的武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聊越深入。
蕭雲驤的觀點,往往天馬行空,卻直指核心;
而馬瑞庭則以他豐富的地方治理經驗,以及對輝人與輝j的深刻理解,將蕭雲驤的理念,落實為一條條可具體執行的政策。
聊到興奮處,兩人索性拿來紙筆,在桌上寫寫劃劃起來。
窗外,秋寒料峭,枯葉打著旋兒掠過窗前。
趙烈文推門而入,見房中兩人聊得投入,便不打擾,隻是將空掉的熱水壺提起,出門去水房續水。
蕭雲驤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茶水微微晃動,映出他眼中閃爍的光。
“子安,你信j嗎?”他忽然笑著問。
馬瑞庭一怔,隨即坦然答道:
“回大王,信,也不信。”
蕭雲驤來了興趣,示意他繼續。
“我信的是j義中勸人向善、救貧濟困、不枉殺人、守信用、敬父母、愛子女等理念。”
他眨眨眼,麵無愧色地說道:“但對每日禮拜五次、飲食禁忌等,我是敬而遠之。”
蕭雲驤笑出聲:“你這說法,頗有‘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的意味?”
馬瑞庭也笑了,反問蕭雲驤:
“大王,你信儒教嗎?”
蕭雲驤直截了當:“我不信。”
馬瑞庭看著他:“孔聖所強調的‘仁愛’、謙遜、有教無類等理念,我看大王倒是貫徹得挺徹底。”
蕭雲驤默然片刻,繼而放聲大笑,笑聲震得小屋嗡嗡作響,驚起窗外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飛上屋頂。
馬瑞庭也笑了,點出他問話的目的:
“大王,千百年的浸潤,這些理念早已深植我們其中,不是一句信或不信就能改變的。”
見蕭雲驤連連點頭,他又繼續說道:
“至於外在的規範,不過是細枝末節,無關緊要。”
“就如大王如今,不會還認為‘八佾舞於庭’是什麽僭越行為了吧?”
蕭雲驤撫手叫好:
“子安,你這話,說到我心裏去了。”
馬瑞庭繼續說道:
“同樣道理,大王。就拿吃豬肉這一條來說。當年默聖創j時,沙漠地帶豬少,並非主要肉食來源,加之圈養環境下易帶病菌,故而定為禁忌。”
“同樣,當時默聖定下不吃死物、不食血液等,隻是出於衛生考慮。”
“且不止沙漠之民,便是當時的中原地帶,豬肉也不是上層人物首選的肉食。”
“但如今時過境遷,若仍死守千年前的規矩,就成了固守陳規、不識變通了。”
蕭雲驤點頭:“我記得北宋以前,閹豬技術和炒菜尚未成熟,豬肉有一股腥味,難以去除。”
馬瑞庭頗為認可地點頭:
“大王真是博聞廣記。北宋時期,宮廷年耗羊肉四十多萬斤,豬肉卻隻有數千斤,且多用於祭祀。”
“待到南宋,隨著閹豬技術及炒菜的推廣,豬肉已無腥味問題,且因好養、出肉率高、繁殖快,成了大眾的選擇。”
“比如明孝宗年間,光祿寺年耗豬達一萬八千九百頭,羊卻隻有一萬餘頭,可見豬肉已成主流。”
蕭雲驤聽罷,笑著點頭:“看來你研究得挺深。”
“自小研讀經典,時間久了,自會產生疑問。”
馬瑞庭歎息:“後來又在多地任職,曾隨徐師在閩省與洋人、洋j派多有接觸。”
“見得多,思考得多,才明白許多規矩的初衷,其實極為簡單,隻是後人將其神化,奉為不可逾越的鐵律。”
蕭雲驤聽後,想起一事,忍不住笑道:
“在印度也有個j會,因為牛是主要勞力,統治者怕民間私自屠宰,便幹脆在j義中將牛奉為神明坐騎,讓百姓敬畏崇拜。”
“結果導致在彼國,牛命比人命還金貴,也算一奇。”
說到這,他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後世職場裏,有一段時間流行反pua,豈不知j會才是pua的祖宗,直接pua了人類幾千年。
能把億萬人pua得傾家蕩產、為之赴死,這是何等深厚的功力。
相比之下,職場中領導畫個大餅的手段,算個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