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烽火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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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爾斯·艾德華·霍利奧克準將,曾經的聯合艦隊最高指揮官。
    此刻右臉頰被彈片劃開一道可怕的傷口,鮮血凝結成暗黑色的血痂。
    華美的將軍製服被硝煙、灰燼與深淺不一的血跡覆蓋,失去了所有光澤。
    曾經矜持而銳利的灰藍色眸子,此刻像是蒙塵的玻璃,隻剩下被碾碎後的空洞,以及一種不願置信的屈辱。
    他機械地移動著,雙手捧著自己那柄裝飾繁複的燧發手槍,舉在胸前,動作僵硬得如同傀儡。
    黃金愛不認識這他,但他認識這身製服,認識那肩章的分量。
    他咧開嘴,黃牙一呲,大步跨前,毫不客氣地從對方僵直的手中一把奪過那支槍。
    在掌中掂了掂分量,隨即順手插進自己腰帶。然後朝身後一擺手:
    “帶走!統統押到岸上去!給老子看好了,特別是這個當官的!”
    西軍軍紀嚴明,明令不得虐待俘虜,這點無需他多囑咐。
    俘虜被押離,西軍水兵開始清掃戰場,救護同袍,收集有價值的戰利品。
    石青山湊到近前,撓著那頭被血和汗水漿結在一起的硬發,臉上仍堆著難以置信和壓不住的好奇:
    “副統領,邪門,真他娘邪門透了!”
    “這幫嚶國佬中了什麽邪?咱罵他們‘射軟的俺懦夫’,他們不拚命,反倒真投降了?”
    “這……這比手榴彈和轉輪槍還靈啊!”
    黃金愛心情極暢快,信步往甲板走去,一邊信口開河:
    “天曉得?興許洋鬼子就信這套咒語?”
    “打輸了,硬不起來了,那不就是‘射軟’了?爺們認了栽,可不就是‘俺懦夫’了麽!”
    石青山越聽越迷糊,眉頭擰成了疙瘩:
    “不能吧?副統領,這……這話也忒損了?被這麽糟踐,他們倒認了?”
    “我還是覺著您這解說不通……”
    黃金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笑罵:
    “老子哪知道是啥鬼話!保不齊,是大王從西洋術士那兒學來的攝心術!”
    “有膽你自己問大王去!趕緊帶人清點傷亡,打掃戰場!別跟這兒磨牙!”
    說完,不再理會還在發懵的石青山,轉身踏上了“不屈”號的前甲板。
    腳下踩著混合血汙、油脂和木屑的粘膩甲板,他一手扶住被炮彈撕扯得扭曲的欄杆,向江麵望去。
    浩蕩的長江,在此處化作了侵略者的水上墳場。
    硝煙尚未完全散去,如灰色薄紗低低籠罩江麵,陽光艱難穿透,形成一道道蒼白的光柱,非但不能驅散慘淡,反更添幾分詭異與蒼涼。
    目光所及,盡是聯合艦隊覆滅後的殘骸。
    大大小小的木片、撕裂的風帆、破碎的衣物、模糊的屍體以及各種難以辨認的雜物。
    隨江流緩慢漂浮旋轉,鋪滿整個江麵,幾乎看不到江水原本的顏色。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硫磺味、木材燃燒的焦糊味、江水的腥氣、以及那無處不在、令人作嘔的濃重血腥和皮肉燒焦的惡臭。
    徐振武率領的水師艦隊,正在執行打撈任務。
    小船穿梭於殘骸之間,水手們用長杆和撓鉤,小心的撥開漂浮物,尋找可能生還的落水者。
    更多的是將一具具屍體拖上小船,整齊碼放。
    偶爾,能從某片漂浮木板或斷裂桅杆上,發現一兩個奄奄一息的幸存者,旋即被西軍水手救起。
    喊殺聲、炮火聲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槳櫓撥動水波的嘩嘩聲、打撈水手的吆喝聲、以及偶爾從殘骸深處,傳來的不明物體斷裂聲和落水聲。
    一種瘋狂之後的沉靜,成為這片死亡水域唯一的主基調。
    黃金愛胸中塊壘盡去,不由放聲長笑,揮臂怒吼:“西軍——萬勝!”
    甲板上忙碌的西軍戰士聞聲,紛紛停下手中活計,舉臂響應:“萬勝!”
    呼喊聲迅速蔓延開來,江麵、河岸、炮台,所有西軍將士相繼應和。
    頃刻間,“萬勝”之聲響徹大江,又在兩側山穀間撞擊回蕩,轟然鳴響,仿佛這片古老的土地本身,也在呐喊呼應。
    與此同時,馬當山頂炮台。
    蕭雲驤遠眺江麵,聯合艦隊十二艘軍艦中,十一艘非沉即傷。
    唯有隊尾那艘後勤補給船“諾爾瑪”號見機得早,掉頭逃竄。
    西軍的槳帆船,終究追不上蒸汽船,讓它跑掉了但這已無礙大局。
    他轉向身旁的西軍水師統領黃文金,聲音平穩:
    “文金,盡快組織人手,把能拖得動的傷艦,都拉到岸邊。”
    “沉了的,也盡量打撈。”
    “機械局丁拱辰丁總辦,念叨洋人的軍艦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始終不肯賣。”
    “現在這些現成的家夥,正好能派上大用場。”
    滿麵虯髯、素來寡言少語的黃文金重重一點頭,轉身便去調度安排。
    蕭雲驤獨自走到炮台邊緣。
    身後的歡呼聲仍在持續,身前是浩蕩東去、吞納萬物的長江。
    炮身仍有餘溫,江風驟起,卷著硝煙與血腥撲麵而來,鼓滿他的袍袖。
    遠山如黛,層巒疊嶂。
    視線盡頭,大別山餘脈的青色輪廓,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如同天地間一道沉默而堅固的屏障,巍然橫亙於前路。
    這一仗贏了,贏的漂亮。
    但他表情不見欣喜,隻有深沉的思慮。
    腳下的土地依然破碎,海上的強敵仍在窺伺。
    帶嚶與弗朗西遠未傷筋動骨。它們的工業基礎、殖民地和戰爭機器,遠比眼前這片江霧更加龐大、更加幽深難測。
    關山還遠,烽火未熄。
    唯有不停向前,用血與火,蹚出個黎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