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原諒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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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南中國海,天空是澄澈得近乎虛假的藍寶石色,陽光熾烈,將維多利亞港的海水映照得波光粼粼,如同撒下億萬片碎金。
    海風帶著溫潤的鹹腥,吹拂過中環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掠過太平山頂蔥鬱的林木,也撫過九龍城寨舊址上新建公園裏悠閑散步市民的臉龐。
    香港,這座飽經風浪的東方之珠,正享受著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平靜。
    距離上次瑪麗醫院那場驚心動魄的狙擊與“櫻花”在“龍淵”基地掀起的數字驚濤駭浪,已過去近兩周。
    表麵上,一切如常。
    股市平穩運行,港口貨輪穿梭不息,蘭桂坊的霓虹在入夜後準時亮起,維港的燈光秀依舊璀璨奪目。
    沒有新的爆炸,沒有新的襲擊,甚至連街頭巷尾的幫派摩擦都似乎銷聲匿跡了。
    這種詭異的寧靜,讓連日來神經緊繃的市民和政府高層都悄悄鬆了口氣。
    特首辦公室的窗簾被拉開,特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繁華依舊的城市,緊繃多日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疲憊卻真實的笑容。
    他拿起內線電話,聲音輕快了不少:
    “通知保安局,維持現有警戒級別即可,讓弟兄們也輪休一下,神經別崩太緊了。”
    然而,在這片看似祥和的表象之下,一股潛流正悄然湧動。
    威龍站在灣仔碼頭,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拂過他曬得黝黑的臉龐。
    遠處,太平山上的泡防禦塔在烈日下閃爍著金屬光澤,看起來堅不可摧。
    "第三十七天。"
    蜂醫叼著牙簽走過來,迷彩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布滿疤痕的手臂,"連個恐怖分子的影子都沒見著。"
    威龍沒有回答,目光落在緩緩靠岸的渡輪上。
    素世坐在輪椅上,被露娜推著走下舷梯。
    她穿著淺藍色的病號服,頸間空空如也——
    那枚鈴鐺已經作為證物被鎖在gti的量子保險櫃裏。
    "威龍,我來了。"
    露娜敬了個禮,馬尾辮在腦後輕輕搖晃,"醫生說她的記憶區恢複得很好,但……"
    "但什麽?"
    "她開始夢見陸軍士官學校的事。"
    露娜壓低聲音,"特別是關於"天錘"係統的細節。"
    威龍的指節在欄杆上敲出沉悶的聲響。
    這一個月表麵上的風平浪靜,反而讓他後背的汗毛時刻豎著。
    祥子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特別是距離天皇誕辰隻剩三十多天了。
    "特首怎麽說?"
    "讓我們好好休息。"
    牧羊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手裏拿著兩杯凍檸茶,"他說泡防禦係統已經升級了三道防火牆,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威龍接過飲料,冰塊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遠處的海麵上,幾艘遊艇悠閑地漂著,遊客的歡笑聲隨著海風飄來。
    這景象美好得近乎虛幻。
    "去療養院。"
    他突然說,"素世該見見阿瑩了。"
    很快,幾輛看似普通、卻在細節處透露出不凡的深灰色廂式貨車組成的車隊出發了。
    車隊正沿著新界蜿蜒的山路,沉穩地駛向九龍市區。
    車內空調開得很足,隔絕了車外灼人的暑氣,但氣氛卻並不輕鬆。
    這其實是押運車隊。
    他們的任務,是護送一個價值連城、也極度危險的“包裹”——
    長崎素世
    ——返回香港的核心區域。
    車廂內經過特殊改裝,空間寬敞,但被厚實的防彈隔板分割成前後兩部分。
    後部是堅固的拘禁艙,素世獨自坐在一張固定的合金座椅上,雙手戴著一副輕便但功能強大的電子約束器限製精細動作,不影響基本活動),腳踝處也有感應環。
    她的對麵,坐著如同兩尊守護雕像般的露娜和駭爪。
    露娜閉目養神,呼吸平穩悠長,仿佛在積蓄能量。
    駭爪則背靠艙壁,雙手抱胸,銳利的眼神透過單向觀察窗,時刻警惕著車外的任何風吹草動。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前部車廂則坐著威龍小隊的其他成員,氣氛相對“活躍”一些,卻也彌漫著老兵特有的警惕和大戰前的壓抑感。
    副駕駛座上的威龍此刻眉頭微鎖,目光透過深色的車窗膜,銳利地掃視著沿途的風景——
    蔥鬱的山林,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繁忙的高速公路……
    他的眼神中沒有欣賞,隻有一種深沉的憂慮。
    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個戰術平板,屏幕上顯示著香港全島的3d地圖,尤其是覆蓋在城市上空、肉眼不可見的泡防禦係統bds)能量場分布圖。
    “頭兒,看啥呢?風景這麽好,放鬆點嘛!”
    蜂醫正用一把手術刀靈巧地削著一個蘋果,果皮連成一條不斷的長線。
    “警報都降級了,特首都發話讓大家喘口氣了。再說了,有咱們‘保姆天團’在,那藍毛狐狸精還能翻天?”
    他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幾瓣,分給旁邊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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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蜂醫,永遠不要低估你的對手,尤其是在她沉默的時候。”
    威龍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曆經沙場的滄桑感。
    他沒有回頭,手指在平板上一點,將bds能量場的模型放大,紅色的核心節點如同城市脈絡上的毒瘤。
    “風平浪靜?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祥子最後的底牌還沒掀開。頭頂這層‘泡泡’一旦崩潰……”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車廂內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威龍前輩說得對。”
    深藍挺直了腰板,認真檢查著放在腿上的速射機槍。
    “平靜的海麵下,往往藏著最危險的暗流。我們不能鬆懈!”
    威龍聽著隊員們的對話,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
    這就是他的小隊,一群性格迥異、背景複雜、卻能在槍林彈雨中托付生死的兄弟和姐妹)。
    他關掉了平板屏幕,靠回椅背,閉目養神。
    身體需要休息,但大腦的弦,從未放鬆。
    車隊無聲地駛入九龍市區,最終停在一處環境清幽、戒備森嚴的半山腰高級療養院。
    這裏是gti的秘密安全點之一,安保等級極高,周圍布滿了偽裝成園藝工人和保安的精英特工。
    素世在露娜和駭爪一左一右的貼身“陪同”下,下了車。
    電子約束器被暫時解除,但腳踝的感應環仍在。
    她深吸了一口山間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療養院主樓的方向。
    她知道要去見誰。
    素世的輪椅停在樹蔭下,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今天難得換了件淡黃色的連衣裙,頭發也被露娜精心編成魚骨辮——
    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康複患者,而非曾經的王牌間諜。
    "她來了。"
    駭爪輕聲提醒,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調出阿瑩的最新心理評估報告。
    "陽婉瑩警官。"
    威龍正式介紹道,"這是……"
    "我知道她是誰。"
    阿瑩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出奇地平靜,"我的"影子"。"
    她有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側臉線條柔和而精致,帶著大病初愈後的些許蒼白和脆弱。
    正是被素世替代了整整八年、剛剛從哈夫克秘密囚禁中解救出來的真陽婉瑩。
    聽到腳步聲,阿瑩緩緩轉動輪椅,轉過身來。
    當她的目光與素世相遇時,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素世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她看著眼前這張臉——
    這張曾經屬於子監考、如今回歸其真正主人的臉。
    八年的囚禁生涯,在阿瑩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眼神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身形過於單薄,皮膚帶著長期不見陽光的蒼白。
    愧疚、不安、甚至一絲恐懼,瞬間攫住了素世的心。
    她幾乎想移開視線。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阿瑩的臉上,並沒有預想中的憤怒、怨恨或恐懼。
    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靜,如同雨後的湖泊,隻是帶著淡淡的疲憊和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彎起,露出了一個極其虛弱、卻無比真誠的、帶著暖意的笑容。
    “你來了。”
    阿瑩的聲音很輕,帶著久未說話的沙啞,卻很柔和,如同山間的微風。
    “你來了。”
    阿瑩的聲音很輕,帶著久未說話的沙啞,卻很柔和,如同山間的微風。
    素世愣住了,準備好的道歉和解釋卡在喉嚨裏。
    “駭爪……都告訴我了。”
    阿瑩的目光轉向素世身旁如同影子般的駭爪,眼神中帶著感激和信任。
    “你的名字……是長崎素世,對吧?她告訴了我你的故事……被強迫整容,被注射藥物,被訓練成我……被當成工具利用,最後又被無情拋棄……”
    阿瑩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往事,但每一個字都敲在素世的心上。
    “對不起……”
    素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幹澀而艱難,“真的……對不起……因為我……”
    “不用說對不起。”
    阿瑩輕輕地搖了搖頭,打斷了素世的話,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素世臉上,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寬容和悲憫,“我們都是受害者。被同一個漩渦卷進來的……可憐人罷了。你承受的痛苦,並不比我少,素世……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素世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澀與溫暖交織著湧上來,讓她眼眶微微發熱。
    兩名同樣經曆了巨大創傷、同樣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在明亮的陽光中,隔著一臂的距離,開始了她們的對話。
    沒有激烈的質問,沒有憤怒的控訴。
    阿瑩輕聲詢問著素世在“扮演”她時的一些生活細節,帶著一絲好奇和淡淡的疏離感。
    素世則小心翼翼地回答著,避開了那些可能引起痛苦回憶的部分,更多地講述著一些瑣碎的、屬於“假阿瑩”這個身份外殼下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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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喜歡的茶餐廳絲襪奶茶,樓下麵包店出爐菠蘿包的香氣,甚至抱怨過中環地鐵早高峰的擁擠……
    話題漸漸深入。
    素世隱晦地提及了那八年囚禁的黑暗和孤獨,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阿瑩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隻是在她情緒過於低落時,會輕輕地說一句:
    “都過去了。”
    她也分享了自己在囚禁中如何靠回憶家人、靠幻想窗外的陽光和鳥鳴來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經曆。
    陽光在她們身上移動,窗外的樹影婆娑。
    露娜和駭爪如同兩尊門神,安靜地守在門內兩側,警惕著任何可能的威脅,卻也給了她們足夠的談話空間。
    威龍則靠在走廊牆壁上,通過微型耳機監聽著動靜,同時關注著整個療養院的安保態勢。
    蜂醫在不遠處的護士站,看似和護士閑聊,實則監控著醫療設備的運行和阿瑩的生命體征。
    紅狼和牧羊人則在外圍進行警戒巡查。深藍則有些緊張地守在主通道口。
    一片紫荊花瓣飄落在兩人之間的輪椅扶手上。
    素世眼神複雜:
    "他們……給你看過我的記憶文件?"
    "隻看了一部分。"
    阿瑩誠實地說,"那些電擊測試……還有第十三場整容手術後的感染。"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臉,"醫生說他們用我的臉模做了3d打印模具……"
    露娜別過臉去,喉嚨發緊。
    她記得那份檔案裏的照片——
    術後感染的素世被綁在病床上,麵部腫脹潰爛,卻還要堅持做表情控製訓練。
    "最痛苦的是什麽?"
    阿瑩突然問。
    素世沉默了很久。
    一隻蝴蝶停在她手中的紫荊花上,翅膀輕輕扇動。
    "是學習你的筆跡。"
    她終於開口,聲音飄忽,"他們給我看了你寫給母親的信……那麽溫暖。而我必須完美複刻每一個筆畫,卻永遠體會不到那種感情。"
    海風突然轉向,帶來遠處漁船的馬達聲。
    阿瑩的眼眶紅了,但她沒有哭。
    相反,她伸出手,輕輕覆在素世的手背上。
    "現在你可以寫自己的信了。"
    素世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威龍從未見過的光芒——
    像是長期囚禁的動物突然看到籠門打開時的神情。
    "我……"
    "想試試看嗎?"
    阿瑩從輪椅側袋拿出一個筆記本,"醫生說寫字對神經恢複有幫助。"
    兩位女孩就這樣在紫荊樹下寫起字來,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紙頁上,形成跳動的光斑。
    駭爪悄悄退到一旁,發現威龍正盯著智能腕表——
    上麵顯示,泡防禦係統的狀態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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