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防斧頭

字數:10389   加入書籤

A+A-


    冰冷、帶著濃重黴味和泥土腥氣的空氣,如同實質的激流,猛地從緩緩開啟的防爆門縫中倒灌出來,狠狠衝刷在露娜被硝煙熏黑、被汗水浸透的臉上。
    這地底深處特有的寒意,像無數根冰冷的針,刺進她灼熱的肺葉,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卻也讓她幾近沸騰的大腦瞬間冷卻了幾分。
    “快!進去!”
    露娜的嘶吼撕裂了身後樓梯間裏翻騰的火焰咆哮、垂死的建築呻吟、以及上方哈夫克突擊隊重新逼近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槍聲。
    她用盡全身力氣,用肩膀死死頂住那扇沉重得如同山嶽的防爆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縫隙在擴大。
    蜂醫架著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深藍,第一個跌跌撞撞地衝入門後的黑暗。
    緊接著是那個攙扶著深藍的傷兵,然後是幾個相互拖拽著、被濃煙嗆得涕淚橫流的護士和傷員。
    最後是露娜,她幾乎是把自己“摔”進門內,反手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那扇厚重的金屬巨門猛地推回原位!
    哐當——!
    一聲沉悶到震撼五髒六腑的巨響,足以抵禦重型航彈直擊的防爆門,帶著絕對的、令人心安的沉重感,轟然閉合,將樓梯間裏那煉獄般的景象——
    衝天的火焰、致命的濃煙、哈夫克士兵的嘶吼、重機槍的咆哮
    ——徹底隔絕在外。
    隻有沉悶的爆炸聲和建築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如同遠方的悶雷,隔著厚重的金屬隱隱傳來。
    門內的世界,瞬間被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吞噬。
    隻有牆壁上幾盞依靠獨立應急電池的幽綠色安全出口指示燈,散發著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勉強勾勒出這個巨大空間的模糊輪廓。
    空氣冰冷、凝滯,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味和地下混凝土特有的潮濕氣息。
    “咳咳……咳……”
    深藍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順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蜷縮起來,左手死死按住左胸,每一次急促而艱難的喘息都伴隨著胸腔深處嘶啞的、如同漏氣風箱般的雜音,額頭上冷汗如瀑。
    蜂醫迅速蹲下,顧不上自己右胸撕裂般的劇痛,手指精準地探向深藍的頸動脈,感受著那微弱而紊亂的搏動。
    “腎上腺素!誰有急救包?”
    蜂醫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我……我這裏有!”
    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是之前那個嘔吐的護士)顫抖著回答。
    黑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翻找的聲音,隨後一支預充式的腎上腺素注射筆被摸索著遞到蜂醫手中。
    黑暗中,蜂醫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他撕開深藍左臂上病號服的袖子,冰冷的酒精棉片擦拭皮膚的聲音細微卻清晰。
    接著,“哢噠”一聲輕響,注射筆的針頭刺入肌肉。
    深藍的身體猛地一顫,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幾秒後,深藍急促的喘息聲似乎稍稍平複了一些,雖然依舊艱難,但那種瀕臨窒息的瀕死感減弱了。
    “撐住,深藍。”
    蜂醫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像一塊壓艙石,“深呼吸,慢一點……對,就這樣。”
    他扶著深藍,讓他靠牆坐穩。
    露娜背靠著冰冷的防爆門,劇烈地喘息著。
    rc15偵察步槍的槍管依舊滾燙,她將它緊緊抱在懷裏,冰冷的金屬觸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應急燈幽綠的光芒映照著她沾滿血汙、煙灰和汗水的臉龐,那雙銳利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受驚的野獸,警惕地掃視著這片未知的巨大空間。
    這裏似乎是療養院地下深層掩體的入口緩衝區。
    一個巨大的、空曠的混凝土大廳,高度超過五米,麵積足有籃球場大小。
    四周牆壁粗糙冰冷,沒有任何裝飾。
    角落裏堆放著一些蒙塵的、用防水布蓋住的板條箱。
    空氣循環係統似乎還在微弱地工作,發出低沉的嗡鳴,但過濾不了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冷和塵土味。
    “安全了嗎?我們……安全了嗎?”
    一個年輕的、腿部纏著繃帶的傷兵帶著哭腔問道,聲音在巨大的空洞裏激起微弱的回音。
    “暫時……暫時安全。”
    露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裏是深層掩體入口,結構能抗重型鑽地彈。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黑暗中一張張驚魂未定、寫滿恐懼的臉,“哈夫克的人已經滲透進來了,他們不會放棄這裏。我們必須找到更深的安全區,或者……找到出去的路。”
    “出去?外麵全是那些魔鬼!”
    另一個聲音驚恐地反駁。
    “留在這裏,等他們炸穿這扇門,或者找到其他入口,我們就是甕中之鱉。”
    露娜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偵察官特有的冷酷判斷。
    她掙紮著站直身體,肋下被爆炸衝擊波撞到的地方傳來陣陣悶痛。
    “檢查裝備!還有武器的人報數!護士,統計傷員情況!”
    就在她試圖組織起這混亂的殘兵敗將時——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更加猛烈,仿佛整個地殼在他們頭頂翻轉了過來。
    巨大的衝擊波如同實質的海嘯,狠狠撞在厚重的防爆門上,整扇數十噸重的合金巨門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如同瀕死巨獸般的恐怖呻吟。
    門框周圍的混凝土牆壁瞬間崩裂,蛛網般的裂縫瘋狂蔓延,大塊大塊的混凝土碎塊和粉塵如同暴雨般從天花板上傾瀉而下!
    “啊——!”
    人群爆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叫!
    露娜被震得直接摔倒在地,耳朵裏隻剩下尖銳的嗡鳴。
    蜂醫猛地撲倒在深藍身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
    碎石劈裏啪啦地砸在他的背上。
    爆炸的餘波尚未平息,一種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防爆門內部傳來——
    嘎吱……
    嘎吱……
    那是高強度合金在無法想象的巨力擠壓下發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屬疲勞聲!
    門體中央,肉眼可見地出現了一個向內凸起的、巨大的、不規則的鼓包!
    仿佛有一頭無形的洪荒巨獸,正在外麵用蠻力撞擊著這最後的屏障!
    “他們在炸門!用重型炸藥!”
    蜂醫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驚駭。
    這扇門能抗航彈,但如果是高能炸藥在門鎖結構或者鉸鏈處反複定點爆破……
    “不能等了!”
    露娜嘶聲喊道,掙紮著爬起,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幽暗的大廳,“找路!找其他出口!或者通向更深掩體的通道!”
    就在這時,大廳深處,一個遠離防爆門方向的、堆滿板條箱的角落裏,傳來一陣“嘩啦”的雜物翻倒聲。
    緊接著,一個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誰?!”
    露娜瞬間端平了rc15,槍口死死指向聲音來源。
    蜂醫也猛地翻身,手中大口徑手槍指向黑暗。
    幸存的幾個還有武器的傷兵也緊張地舉起了槍。
    黑暗中,一個高大魁梧、如同鐵塔般的身影踉蹌著衝了出來,闖入應急燈光微弱的光暈範圍。
    是烏魯魯。
    他身上同樣穿著染血的gti病號服,外麵胡亂套了一件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沾滿油汙的作戰服。
    右胸的位置,厚厚的紗布被鮮血浸透了一大片,顏色暗紅發黑,顯然傷勢極重。
    他臉色灰敗,嘴唇幹裂發紫,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痛苦的、如同拉扯破布般的雜音,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著灰塵滾落。
    但他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屬於老兵的凶狠光芒。
    他手裏拖著一件沉重的、閃著冰冷金屬寒光的東西——
    一把消防用的長柄破拆斧!
    沉重的合金斧頭沾滿了粘稠、暗紅、甚至帶著白色碎末的汙穢物,斧柄也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紅!
    “哈夫克來了!”
    烏魯魯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喘息,他朝著防爆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堵……堵路的……被老子……劈開了!”
    他粗壯的手臂因為脫力而微微顫抖,但他死死攥著那柄滴血的消防斧,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支柱。
    他身後幽暗的角落裏,隱約可見一具穿著外骨骼、頭部完全不成形狀的扭曲屍體,以及被暴力劈砍破壞的、通向另一區域的通風管道蓋板。
    “烏魯魯!”
    露娜失聲叫道,緊繃的神經在看到熟悉麵孔的瞬間稍稍鬆弛,但隨即又被對方慘烈的傷勢和那柄滴血的斧頭帶來的衝擊所取代。
    “你的傷……”
    “死……死不了!”
    烏魯魯艱難地擺擺手,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嘴角溢出暗紅的血沫。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驚魂未定的人群,最後落在露娜和蜂醫身上,帶著一種老兵特有的、近乎蠻橫的決斷。
    “這破門……頂不住下一輪了!跟我來!老子……咳咳……老子知道一條維修通道…能通到……通到外麵的車庫!”
    他指了指身後那個被斧頭劈開的通風口,“快點!磨蹭……磨蹭就是等死!”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防爆門再次傳來一聲更加恐怖的巨響!
    轟——!!!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金屬撕裂的尖嘯,防爆門中央那個巨大的鼓包猛地向內爆裂開來!
    一個臉盆大小的不規則破洞赫然出現!
    灼熱的金屬碎片如同炮彈破片般向內激射!
    濃煙和外麵樓梯間的火焰瞬間從破洞湧入!
    “啊——!”
    一個靠門太近的傷兵被碎片擊中,慘叫著倒下!
    “走!”
    蜂醫的吼聲如同驚雷。
    他一把拉起地上的深藍,幾乎是扛在肩上,朝著烏魯魯指示的方向衝去。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露娜朝著破洞方向盲射了幾槍壓製可能的探視,隨即轉身,掩護著驚惶的護士和其他傷員,跌跌撞撞地跟上烏魯魯和蜂醫的腳步。
    烏魯魯帶的路,是一條隱藏在巨大通風管道後麵的、狹窄得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維修甬道。
    裏麵布滿了粗大的線纜管道和冷凝水管,空氣汙濁,彌漫著鐵鏽和機油的味道。
    烏魯魯打頭,一手捂著劇痛的右胸傷口,一手拖著那柄沉重的消防斧,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沉重的喘息和痛苦的悶哼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蜂醫扛著幾乎失去意識的深藍緊隨其後,動作艱難。
    露娜斷後,rc15的槍口警惕地指向後方黑暗的入口,防備著隨時可能追來的敵人。
    這條隱秘的通道,成了他們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頭頂傳來的爆炸和建築崩塌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近,整個地下結構都在發出痛苦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
    每一次震動,都讓這條脆弱的生命線仿佛隨時會斷裂。
    不知在黑暗中行進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還有隱約傳來的、更加清晰的寒風呼嘯聲。
    “到了!”
    烏魯魯的聲音帶著解脫般的嘶啞。
    他奮力推開前方一道虛掩的、鏽跡斑斑的鐵柵欄門。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冰刀般狠狠灌了進來,瞬間驅散了通道裏的汙濁,也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門外,是一個巨大的、半開放式的軍用卡車車庫。
    巨大的金屬卷簾門緊閉著,但側麵的維修小門敞開著。
    車庫內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應急燈提供著微弱的照明。
    十幾輛塗著gti灰藍色數碼迷彩的重型軍用卡車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整齊地停放在車位裏。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柴油味、機油味,以及……
    硝煙味!
    車庫的頂棚在劇烈的震動中發出呻吟,大量的積雪從縫隙中被震落。
    更遠處,透過車庫敞開的側門和破損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麵正下著鵝毛大雪。
    療養院的主體建築方向,已經化作一片衝天的火海。
    濃煙滾滾,直上鉛灰色的天空。
    爆炸的火光不時在火海中閃現,映照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形成一幅詭異而淒美的末日圖景。
    “快!找一輛狀態好的!”
    露娜第一個衝出通道,冰冷的空氣讓她精神高度集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車庫裏的卡車。
    她一眼就鎖定了靠近車庫內側一輛看起來比較新、塗裝相對完整的8x8輪式重型軍用運輸卡車。
    “那輛!快上去!”
    蜂醫和烏魯魯合力將深藍抬向卡車。
    露娜則衝到卡車駕駛室旁,用力拉開厚重的車門。
    露娜毫不猶豫地跳上駕駛座,雙手在冰冷的控製麵板上飛快地摸索、檢查。
    “該死的!電子係統全毀了!點火鎖也燒了!”
    露娜低聲咒罵,手指因為寒冷和緊張而有些僵硬。
    她猛地俯下身,粗暴地扯開方向盤下方的儀表板蓋板,露出裏麵纏繞的線束。
    她迅速從自己戰術背心的夾層裏摸出一個小巧的多功能工具鉗和幾根備用導線。
    她的動作快得眼花繚亂,指尖在冰冷的金屬和絕緣膠皮間翻飛,剪斷、剝離、絞合、纏繞……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和精準,仿佛在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外科手術。
    汗水從她額角滲出,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細小的冰珠。
    “露娜!快點!他們發現這裏了!”
    蜂醫焦急的吼聲從車後傳來。
    他已經將深藍安置在副駕駛座上,烏魯魯則靠坐在車廂和駕駛室之間的隔板處,大口喘著粗氣,嘴角不斷溢出暗紅的血沫,手中的消防斧依舊緊握。
    蜂醫手中的大口徑手槍指向車庫入口的方向——
    那裏,幾個鬼魅般的、穿著哈夫克雪地偽裝服的身影,正端著6.3 奇美拉電磁燃氣混動步槍,借助著卡車和堆放的雜物為掩護,小心翼翼地摸了進來。
    他們顯然是從其他入口或炸開的缺口追到了這裏。
    噗嗤!噗嗤!噗嗤!
    奇美拉步槍獨特而致命的、如同電鋸切割空氣般的尖銳射擊聲響起。
    子彈精準地打在露娜所在的卡車駕駛室厚重的防彈玻璃和裝甲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和能量灼燒的滋滋聲,防彈玻璃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媽的!”
    烏魯魯怒吼一聲,不顧重傷,猛地探出半個身子,舉起速射機槍,粗壯的槍管噴吐出長長的火舌。
    噠噠噠噠噠——!!!
    震耳欲聾的機槍咆哮瞬間蓋過了奇美拉的尖嘯。
    <子彈如同狂暴的金屬風暴,狠狠潑灑向幾個哈夫克特種兵的藏身之處。
    堆放的輪胎被打得爆裂紛飛,金屬工具箱被撕成碎片,一個躲閃不及的哈夫克特種兵上半身瞬間被撕開,化作一團爆裂的血霧。
    另外幾人被凶猛的火力死死壓製在掩體後,不敢冒頭。
    “露娜!!”
    蜂醫一邊用手槍朝著掩體後點射,一邊再次嘶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嗤——嗡——!!!
    露娜手中的兩根導線猛地碰在一起,爆出一團刺眼的電火花。
    緊接著,卡車巨大的v8渦輪增壓柴油引擎發出一陣劇烈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咳嗽和震顫,排氣管猛地噴出一大股濃黑的煙霧!
    轟隆隆——!!!
    引擎終於發出了低沉而雄渾的咆哮,儀表盤上幾個幸存的機械指針猛地跳動起來!
    “坐穩了!”
    露娜眼中厲色一閃,猛地掛上倒擋,一腳將油門狠狠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