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我知道有人打算摧毀我內心的希望，想要讓我屈服。我嚐試過阻止，嚐試過抗爭。
    我在這個世界經曆了種種遭遇，每一件事都在迫使我選擇妥協和放棄，我一一戰勝了這些困難。
    可是最後難住我的，其實不是外在的問題，我真正無法戰勝的是我自己。”
    明皓天緩緩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些許疲憊，“我一直想要做正確的事情，在我發現神樹世界通過愚弄眾生，讓生靈在欺騙下不得不彼此廝殺爭鬥後，我這個天選站了出來，成為最強者，強硬地終結了一切戰爭。
    我給予了所有部族足夠的湖水資源，讓他們從此不需要再為此發愁，不需要為了生存而內鬥競爭。
    但是這世上仍然有不少木精靈部族，他們有著好戰的傳統，以戰死沙場為榮。
    他們憎恨我霸道地結束了世間的戰爭，他們更是自發挑起戰爭，殺向同類，殺向世界背麵，甚至有準備殺了我的。
    對於這部分部族，我給他們的族長看了我所著寫的第一本書，那是我寫下的關於我這個天選的一切事情。
    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所見所聞，我所經曆的一切，以及我所知道的世界真相。
    有部分族長在知道後，接受不了世界的真相選擇自殺，也有因此一蹶不振，不再發起戰爭的。
    但還有的，或許是因為無法接受，他們將我給出的真相視為歪理邪說，更要將我打倒。
    對於這部分無法接受現實，破壞世界和諧的部族，我選擇殺光他們，也圓了他們戰死沙場的願望。
    但是我並沒有將第一本書徹底公開出去，因為我期間找了五個部族進行小範圍嚐試，我將真相告知了他們所有族人。
    他們對自我存在的意義產生了巨大的困惑。
    生存價值，這是一個他們先前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他們原本從生來就被神樹賦予了意義，為了神樹樹枝、為了部族生存而努力變強，去戰鬥去拚搏。他們的祖祖輩輩都一樣如此，為爭奪湖水，獻上了自己的一生。
    可隨著我結束了戰爭，公布了世界真相後，自己部族無數族人所付出的犧牲，那曾經被他們視作榮譽的、沉甸甸的奉獻精神仿佛全都成了笑話。
    他們集體患上了存在虛無主義，難以接受殘酷的事實，也不再知道他們該為了什麽而活著，他們對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
    我所提倡的學習，讓他們尋找存在的意義，他們做不到。
    有人選擇自殺，有人折磨自身、折磨他人尋求精神刺激，維持著激昂的情緒來感受活著。
    他們成為了一群不穩定因素，最終我終止了這場社會實驗，我將他們都給殺了。
    跟他們相仿的還有擁有智慧的穴精靈，我想不出來，當他們知道再也不需要戰爭、當他們的同族再也不會增加、當他們得知自己被製造出來的真相後，他們該如何存活下去。
    我選擇殺光了所有智慧穴精靈，並警告了神樹樹根，讓它們不得繼續製造穴精靈，永遠不能挑起戰爭。
    明明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我想要揭穿這個世界所發生的荒誕謊言，給予眾生自由，讓他們不再被神樹製定的規則所愚弄。
    我自以為救了大部分生靈，卻又親手導致一批生靈發瘋，從而不得不將他們都給殺了。
    我做對了嗎？是不是從開始什麽都不管，反而會更加正確呢？”
    諸葛夜沉默了許久，隨後緩緩開口道：“明皓天，如果在你麵前，有人即將被殺害，你出手救下了這個人。
    你所行善事，會因為這個人未來的遭遇，他對世界總體造成是正麵影響，還是負麵影響，而發生改變嗎？
    沒有人能預測未來，你不過是在當下做了你認為正確的事情，隻需要對當下負責即可。”
    明皓天搖頭道：“不一樣，我能預測到。我在這麽做以前，已經預料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以我的智慧也應該去想到有這樣的結果。
    我想到了，可我還是這麽選擇了。
    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賭，我有能力減少所造成的傷害，我相信我所追求的和平，是對神樹世界的全體生靈而言，一個更好的結局。
    我知道會傷害一部分生靈，會犧牲一部分生靈，但我還是選擇犧牲他們。
    隻是因為我是最強者，我認為我有資格、有能力，以我的意誌來改造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變成我理想中的模樣。”
    諸葛夜困惑道：“那你......到底在困惑什麽？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還在患得患失這個選擇所造成的代價？”
    “不，我沒有後悔。也正如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我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一切都不過是利弊權衡，選擇了什麽就得放棄什麽，世上很難有十全十美的選擇。
    我為了追求更高的秩序，快速讓社會穩定下來，製造大量分身，讓眾生恐懼於我的高壓管理之下，讓他們不敢犯罪也不敢舉報。
    盡管犧牲了公正，忽視了是非對錯，但卻換來了穩定和秩序。我認為當下這個選擇更有利，於是我便這麽做了，我對此並不感到後悔。
    至於在這件事上，被犧牲的、受到傷害的相對少數，在集體的更高目標上，他們的利益微不足道。”
    諸葛夜內心一沉，他發現眼前這個明皓天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明皓天，他變了，眼神中看不到一絲人的感情，變成了一尊高高在上的，隻站在宏觀角度思考的神靈。
    明皓天平靜地看向諸葛夜，“或許你也看出來了，以前的明皓天不會這麽選擇，在我還擁有人性的時候，我不會這般思考。
    但如今的我，隨著實力提升，境界增強，人性已經逐漸淡漠，淡到再也難以感受的地步。
    在我還保有較多人性的時候，我想過辦法阻止自己成神，我也知道我該怎麽做。
    隻要我放棄改變世界的想法，不去追求所謂的和平，專注於自身的利益和情感需求上，追求小情小愛，我的人性還有挽回的餘地。
    但我做不到，我改變不了自己。哪怕明知道會變成這樣，我還是做出相同的選擇。
    夜，你所在乎的這個明皓天，就是一個愚蠢而固執的人。
    我沒有輸給這個世界，沒有輸給那個想要摧毀希望的人，我輸給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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