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夜的一番話，嚇出了明皓天一身冷汗。
    除了是因為當前毫無希望的處境外，也是因為他如今的行為邏輯與自身神性動機相悖。
    他居然為了擊敗諸葛夜，選擇犧牲所有木精靈。
    盡管他這麽做也有理由，因為不這麽做，難以大規模的清除觸手，也就幾乎無法擊敗諸葛夜。而無法擊敗諸葛夜，木精靈最終還是得死。
    可是保護木精靈的性命，才是明皓天神性下的底層邏輯。
    諸葛夜並不是無法溝通交流的對象，他明明還有機會能夠說服諸葛夜，甚至以他的實力，再不濟也能趕在諸葛夜吞噬整個世界前，保護下一部分的木精靈。
    這不是神性明皓天應該幹的事情，難道是人性影響？
    也不對，人性下的明皓天更不會這麽做。
    明皓天能想到的解釋隻有一個——這是神樹意誌的影響！
    神樹在將力量借給明皓天的同時，也在影響著他的判斷，讓他做出不惜犧牲所有生靈，也要保護這個世界的決定。
    諸葛夜顯然也看出了明皓天的問題，說道：“眾生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哪怕是位麵意誌本身也是如此。
    明皓天，我不相信你就是天生聖人，沒有一點自己的私心！”
    “什麽是聖人？什麽是私心？你所認為的聖人，他追求自己的目標，認定自己所相信的事情，這算不算私心？
    我想要讓這個世界存在，想達成世界和平的願景。我認為空靈之境明皓天比我更好，我便維持原狀留在這裏，我願意犧牲我自己，這都是我個人的選擇。
    或許我的選擇更有利他性，但是於我而言就是利他比利己更重要。
    你們是我在乎的人，我該為了保護你們留下。
    這裏哪怕是虛妄的，我也想要維持這個世界的存在，我樂意這麽選擇，這便是我的私心。”
    明皓天望著滿目瘡痍的神樹世界，深感頹廢道，“夜，盡管這裏被你摧毀了，我也無法恨你，我知道你是想救我，哪怕救我的方式是通過傷害我。
    我確實想要放棄，不全是因為我剛剛說的理由。
    我啊……一直有種深深的無奈感，哪怕是義務教育普及的當今社會、民智開明的當下，愚鈍和麻木的人，仍舊占據大多數。
    這世上能夠做到感同身受、真正能換位思考的人太少了，每個人都習慣性的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從不願主動多思考一步。
    再愚蠢再無知再失敗的人，也會輕易相信自己未經任何思考後的第一想法，被困在自己狹隘的三觀中，成了認知的奴隸。
    我在剛進入祟世界的時候，劉隊出於高樓資源的考量，對我們一群新人進行篩選，選出我和你加入隊伍，而其他人則打算當棄子讓他們自生自滅。
    我的三觀不允許我獨享其身，我認為劉隊這種做法是絕對的錯誤，我不願意輕易拋棄和放棄任何一個人。
    其他人就算相比而言較為平庸，但世上平庸者占據絕大多數，我們怎麽可以如此輕易放棄他們，不給他們成長的機會呢？
    但是你當時覺得我的想法過於愚善，甚至覺得我聖母了對嗎？覺得當時沒有任何力量的我，沒有資格去關心其他人，甚至因此而衝撞了劉隊。
    可你有那種想法是因為與你無關，甚至我這麽做可能連累你。你是天才、是能人，就算不被劉隊認可，你照樣有足夠自信能在高樓成長起來。
    最終我能說服你，是因為我找了一個合理的救人理由，讓你覺得幫助其他新人有利可圖，你才打算幫我。可我本身，其實並不在意救人是否對我有利。
    我不是想要以此來誇讚自己，隻是我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我的智力、體力、毅力和心境，都要比絕大部分人要強大，我說自己是強者並不過分。
    可如果每一個強者都高喊弱肉強食，等於地主高喊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一般令人感到可笑。
    沒有一個強者願意站在絕大部分平庸者的立場上，替他們考慮、為他們爭取權利，那我們這個世界該變成什麽樣子呢？
    是不是弱者就活該去死，平庸的人就理所當然要被當棄子當奴隸，被剝削人權呢？那我們先輩革命所付出的犧牲，他們所追求的主義和精神，也將徹底付諸東流。
    如果我替弱者發聲，站在他們立場考慮會被罵為聖母的話，那我願意當這樣的聖母。”
    諸葛夜點頭道：“人類確實就是如此，哪怕是站在上帝視角，大多數平庸者在代入你的角度思考後，還是會辱罵你是聖母。
    哪怕你跟我解釋了你的想法，解釋清楚這是有利於我們的事情，依然會有人難以認同你。
    就像當初的香遠海，他無法認同你的觀點和做法。
    因為這跟他的固有想法不同，他就是固執的認為末日危機下，想要活下來就必須自私自利、必須獨善其身，並將他的狹隘想法視為正確。
    可他也隻能代入你的角度，卻不會代入其他弱者的立場和角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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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還挺可笑的，為什麽像他這般的弱者能心安理得的代入強者角度思考，認為強者對弱者的善良是愚善呢？”
    明皓天繼續說道：“來到這個世界後，我經曆了許多事情，這個世界對我一直以來的堅守，不斷進行著拷問。
    堅持原則、保留初心，真的很難，世界上有著太多事情可以打破你的堅持，任何事情仿佛都經不住深刻地拷問。
    我原本以為世界和平是世上所有生靈的共同願景，天真的以為沒有人希望有犧牲、有戰爭。
    但不是的……連這麽質樸的願景，都充斥著矛盾。想要做到絕對的和平，世界大和諧，眾生相互理解。
    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隻有殺戮！絕對的暴力！殺光異己！以達到絕對秩序！
    神性不斷提純著我對和平的追求，推動我向絕對秩序的目標前進。可如果絕對秩序真的達成了，世間也將變成一潭死水。
    哪怕我出去了，回到祟世界，我們拚盡一切，最終也許真的能迎來勝利，但是以後呢？
    成為最強的我，也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意誌去改變世界，想讓世界變得更好。
    而我也會再一次陷入各種矛盾之中，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不得不進行權衡。為了和平，犧牲部分人、乃至國家，爭鬥和矛盾還是會無休無止。
    人類，乃至眾生，最好的歸宿是什麽呢？他們真的需要救世主嗎？如果我能在這個世界找到答案的話，我願意出去，可是我……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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