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天根據記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單獨位於第一主樓的第四十層。
    這層樓被建設了三十二個房間，這些房間都是明皓天一個人的，明二每天都會隨機挑選一間來住，以防被人摸到他住哪裏。
    明二做所有事情都過於謹慎了。
    雖然能理解，但明皓天真心不喜歡這樣。
    他隨便挑選了一間，用通用卡打開房門。
    房間極為簡陋，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幹淨簡潔得放一瓶水在這裏都顯得多餘。
    不過這也能理解，明二作為理性化身，並沒有身為人類的低級趣味，房間隻要能住就行了，他不會有別的要求。
    明皓天倒在床上，頭頂的白熾燈嗡嗡作響。
    “一切都變得太陌生了。”
    明皓天離開太久了，這段時間都是明二占據這具身體，他找到了所有人，建設起這棟高樓，規劃好了這棟高樓的發展。
    盡管這些記憶，明皓天都已經全盤接納，可他還是覺得陌生，感到難以適應。
    腦子裏不時會回想起明二對高樓的未來規劃，那些充斥著“人口紅利”、“戰力轉化率”、“傭兵價值”的種種考量。
    在明二這樣的統治者看來，高樓中活生生的隊員，不過是一組統計數據，他做的一切決策，都是讓這盤數據更好運轉起來。至於那些被犧牲的、被淘汰的個別數字，明二根本不會在乎。
    他理想中的高樓是這般模樣嗎？
    他理想中的圖景本該是另一番模樣，是沒有森嚴的階級壁壘，沒有用數據衡量的生命價值，每個人都能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可是這些都隻是不切實際的願景。
    如果讓他來規劃，他能創造一個既能滿足高樓快速發展需求，又能最大程度的滿足更多人，少一點壓榨、少一點不公平的理想高樓嗎？
    明皓天沒有絲毫信心。
    曾經作為天選、位麵巔峰的經曆，讓明皓天有所成長，他成熟了許多，但代價卻是信心的磨滅。
    懂得越多，畏懼的、無可奈何的事情就越多。
    就像如今，他盡管有著諸多看不慣的、不喜歡的，可他沒有因為一時意氣而反對，無腦的堅持自己，而是選擇妥協。
    明皓天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些熱血動漫，在那些故事裏，主角們總是充滿了無盡的勇氣和鬥誌，他們敢於挑戰一切權威，以下犯上，毫不畏懼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和正義。
    這些漫畫中的熱血王道劇情，往往都展現出了一股少年氣，充斥著青春活力的氣息，那種無知無畏的精神，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主角們所經曆的世界，所麵對的事情，總是理想化的、非黑即白的，僅憑一腔熱血和對正義的堅定信念，就能解決世上的一切問題。
    世上的所有悲劇都能歸咎於大魔王的身上，也因此打敗大魔王就能驅散黑暗，拯救世界，從此世間便奔赴向人人有希望的夢幻未來。
    然而，當明皓天長大後，再次深入思考這些劇情時，他發現這種熱血其實充滿了不理智，甚至可以說是反智。
    主角們往往隻是憑借著一股蠻勁和盲目相信，就能創造奇跡。他們不需要動腦子，隻要大力出奇跡，心懷相信就能改變一切。
    但現實世界永遠不會那麽簡單。就算真的打敗了大魔王，世界也不會立刻變得美好永存。
    反而會因為失去了魔王的統治，導致無數的問題接踵而至。甚至於極有可能那位被打敗的大魔王，他所追求的目標，反而可能是對人類更好的。
    明皓天腦子裏一團亂麻，想得越多就越亂，漸漸陷入沉睡當中。
    他在睡夢中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你如果想要逃避這些事情，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你已經回歸，我替代不了你，你也無需恐懼我。我能幫你，你所有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丟給我，就像從前一樣。”
    明皓天知道對方是誰，緩緩開口道：“明二，我不能逃避。在神樹世界裏麵，我曾經被神性所占據，為了秩序做出了不少錯事。
    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在乎，甚至不認為那是錯，所以還是會重蹈覆轍那些我所犯下的錯。
    哪怕我再不情願，這些事情我也必須自己麵對。”
    明二質問道：“你怎麽麵對？你看到過上層的風景，被絕望所侵染，如今的你內心充滿了負麵和消極。
    你不僅人性丟失了，連神性的追求也被絕望摧毀。你確定你能忍受這一切嗎？
    跟他們商量‘執行正義’，站在正義立場，居高臨下的審判別的高樓。
    並用霸權主義，幹涉他們高樓內政，普及我們高樓的普世價值觀，用絕對暴力來扭轉別的高樓的管理製度，接受這種‘必要正義’嗎？”
    “花旗國的霸權主義，原來你借鑒的是這個。”明皓天苦笑起來，“就算是站在夏國人的立場上，我也該抵製霸權主義。”
    明二繼續逼問道：“可是這種做法確實有效拯救了大量底層玩家，還是你認為不幹涉高樓內政更重要。那些高樓的統治階層、精英階層更有活下來的價值？”
    “我沒有這麽想。但或許可以找到其他辦法。”
    “遲了啊！霸權主義的基調已經定下，我們就是入侵者！不僅是現在的領導層，高樓上下所有成員都已經接受了這一套。
    那也是我們用於掠奪資源，用以維持我們高樓快速發展的必要道路。你如果強製要停止，高樓的發展會因為你的決定陷入一時的停滯。
    就算領導層不怨你，底下民眾還能不怨你？統治者必須站位自己的民眾，守住自己的基本盤。這點道理你沒道理不懂吧？
    你是高樓的隊長，你底下的民眾才是你首要需要負責的對象，若你為了保護外麵的人而要犧牲自己人的利益，我前期留下的洗腦手段可還遠遠不夠啊！
    還是你能放下原則，洗腦他們，讓他們絕對忠誠於你？”
    明皓天泄了口氣，說道：“你擔心我破壞了你營造的局麵......大家都認可了你的統治，接受了你的這一套。
    正版的我此時反而成了格格不入的第三者了。如果我要摧毀這套製度，影響到他們的利益，他們可能會跟我翻臉，希望你能回來吧？
    我並不是毫無預料，如果不是夜……我其實並不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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