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昨晚並沒有發生什麽特殊事件，隻是又有兩棟魔塔在失敗者增多後，不得不封鎖成了廢塔。
    實在是魔塔的平衡太容易被打破了。
    盡管他們投入了巨大精力，嚴格篩選試煉者、進行針對性戰鬥培訓、製定詳盡的戰術手冊……但實戰永遠是另一回事。
    個體的心理素質、臨場反應、乃至單純的運氣，都可能在瞬間打破預設的完美流程。一個人倒下，他留下的鬼祟就成了下一個試煉者需要麵對的額外目標。再倒下，危險指數增長，逐漸將魔塔汙染。
    隻要有源源不斷的npc新人闖入魔塔內，這種情況就必然會隨著時間逐漸出現，難以避免。
    為了延緩這種崩塌，明二采取了兩手策略。
    一方麵，他雪藏了一部分精銳隊員和表現出色的npc，將他們作為‘消防隊’，安排在魔塔瀕臨失控、鬼祟數量達到危險閾值時才投入，進行強力清剿，等於將魔塔重置，危險係數恢複到最低。
    另一方麵，他允許甚至鼓勵部分玩家或強力的npc常駐在某些魔塔的固定界域中。
    對他們而言，這如同進入了一個特殊的練功房，能夠持續不斷擊殺由新進入者觸發的鬼祟，高效地解鎖和提升自身祟圖冊。
    說不定這次祟災結束後，他們就能完成一種祟圖冊的解鎖，可謂是一步登天的收獲了。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落到實際執行層麵，意外和失敗如影隨形。
    更令人不安的是，越來越多的試煉者指出，鬼祟在變強！
    無論是魔塔內刷新出的，還是隨機出現在現實區域的，同種類的鬼祟進攻的積極性，防禦力和攻擊力，都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穩步提升。
    而這才是正常的。
    總不能這場祟災事件就是純粹的福利局，要是難度毫無變化，明二在這裏每多待一天，都能為自己的明國，誕生一個潛力苗子。
    “得加快攻略速度了。”
    明二很快便找上了在沙灘邊的房屋上休息的諸葛夜，說道“時間拖延下去，魔塔的通關難度會不斷提升，為了防止意外，我們先聯手將我們的魔塔給通關了吧！”
    諸葛夜的目光落在明二臉上，隨即便問道“你怎麽還在？”
    “很失望？”明二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地反問道。
    諸葛夜不語。
    明二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更相信他，但你也應該明白，他這種人無法心安理得的背負‘必要之惡’。
    你們都想維持他的純粹，不願他被現實染黑，希望他永遠是你心目中不卑不亢、永不屈服的理想主義者。
    可現實就是如此，我們都無法避免一些殘酷的選擇，當他不得不直麵這種抉擇時，要麽改變，要麽就隻能逃避。我的存在，正是他逃避的出口，是他維持不變的保護殼。
    你厭惡我其實毫無道理，本質上，我和你是一樣的，都在幫助他維持不變，讓他成為大家的希望。”
    諸葛夜沉默了幾秒，沒有反駁，隻是幹脆利落地轉身“要推塔就盡快，先完成我的……畢竟我的實力比你強。”
    明二對此表示懷疑道“哦？大家都沒有先天技能的情況下，你不一定能比我強吧？”
    “要比一比嗎？”諸葛夜側過頭質問道。
    “那我們就到你的魔塔裏比比，看誰先突破第四界域！如何？”
    “單純的勝負，意義不大。”
    “贏家，可以向輸家提一個要求。任何要求。”
    “可以。”
    ……
    而在明皓天意識的最深處，一座宏偉而孤獨的城堡靜靜矗立。這裏是他的心靈避風港，一個由純粹意誌構築的清醒夢境。
    在這裏，他是那個無憂無慮的七歲男孩，卸下了領袖的重擔，拋開了所有責任。
    城堡是他的王國。他在堆滿書籍的圖書室裏安靜在擺滿遙控車和飛機模型的房間裏沉浸於童年的樂趣，在布滿機關和跑酷平台的巨大回廊裏盡情奔跑、跳躍，揮灑汗水。
    偶爾出現的小怪物盡管長相恐怖，可卻像是他的遊戲夥伴，追逐著他，被他利用地形和機關消滅。明皓天在這個過程中，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害怕，反而感到興奮。
    在這裏，他隻為自己的快樂而戰鬥，身心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愉悅。
    然而此刻，這座堅不可摧的心靈堡壘，出現了裂痕。
    細微的、如同蛛網般的裂縫，爬上了光滑的牆壁和延伸到地麵上。
    裂縫之外，不是虛無，而是不斷滲透進來的聲音碎片和閃爍的光影畫麵。
    那是明二正在經曆的現實，明二的回憶。
    暴亂的群眾，槍火的洗禮。
    瀕死的慘叫、驚恐扭曲的麵孔，堆積的屍體。
    以及隨後強行建立的、冰冷但有效的秩序景象，是群眾終於意識到錯誤，自發扞衛起明二的統治，為他的血腥清洗找理由，為他正名。
    城堡裏的小男孩像受驚的小鹿般在城堡的回廊裏奔跑、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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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鑽進玩具屋，縮進書櫃角落，甚至試圖用厚厚的被子將自己蓋住。
    但那些聲音和畫麵如同附骨之疽，無論他躲到哪裏，裂縫總是如影隨形，將外界的喧囂強行灌入他的安寧之地。
    他清楚這些裂縫的根源，其實是自己內心的動搖與不堅定。
    過去，他與明二有著清晰的分工。他將明國的對外事務交給了明二，他盡管知道明二的做法，自己恐怕無法認同，但隻要不知道，那就能當作無事發生。
    就像他跟諸葛夜的關係一樣，他知道諸葛夜會替自己幹髒活，但隻要他不了解，不接觸，那就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現實的冰冷邏輯，需要他這個‘王’，做到難得糊塗。
    雙方各行其事，互不幹涉，一直都相安無事。
    但這次不同。
    這次是他的祟災事件，是他認清了現實後，知道必須實行殘忍的手段，鎮壓暴亂，從而主動的退下，主動將這件事推到了明二身上。
    他逃了，主動的逃避了。
    他清楚看到了問題根源，行為上是逃避了，但是內心卻無法當作視而不見，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一個令他痛苦萬分的問題在心底反複撕扯，如果當時是我親自處理，結果會不同嗎？
    是不是因為我的優柔寡斷、決策遲緩，才讓矛盾激化到需要如此酷烈手段的地步？
    除了鐵血鎮壓，真的沒有其他方法能平息混亂、引導民眾嗎？
    然而，現實冰冷地擺在眼前，明二的手段確實奏效了。秩序恢複了，混亂被壓製了，他們玩家的風評更是實現了逆轉。
    沒有人在乎那些被清洗的暴民，更是有不少人認為他們死得對、死得妙。
    民眾態度的轉變，他們的支持，在反複切割著明皓天所信奉的理念。
    “他們怎麽就那麽賤呢？好好對他們，他們鬧造反，非得讓他們怕了，才念你的好。”
    “善良……真的救不了世界嗎？”男孩蜷縮了起來，喃喃自語著。
    他一直以來堅信要保護弱者，但這次事件殘酷地揭示了一個他試圖忽略的真相。
    並非所有弱者都值得保護，‘弱’並不等同於‘善’。
    那些被煽動、被貪婪和恐懼支配、最終化為暴徒的弱者，他們的行為，差點將整個他們所有人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為了更多人的生存，為了大局清除掉這些“不同的聲音”、這些危險的不穩定因子，似乎成了一種最為正確的選擇。
    出現在腳邊的裂縫中，裏麵倒映出明二爽朗的笑聲，他正在跟諸葛夜在魔塔內奮勇廝殺，爭奪著以最快速度通過第四層界域。
    明二確實有了自身的情感，他盡管更為理性，更為殘酷，可卻相比於明皓天而言，更像是活生生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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