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壓抑和絕望將明皓天徹底淹沒。
    那來自隕辰的終極拷問，反複穿刺著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壁壘。他再也無法承受外界的任何一絲目光、任何一句言語。
    意識如同驚弓之鳥，縮回了那座構築於心靈最深處的城堡內。
    他躲在了城堡最底層、最幽邃的角落。那裏沒有光，隻有純粹的黑暗。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將臉深深埋入臂彎，仿佛隻有無邊的黑暗才能吞噬掉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無力感。
    明皓天依稀記得，他第一次真切的觸碰死亡這個概念，是在外婆去世的時候。
    他的養母，那天哭得不省人事。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養母那般脆弱的模樣。
    大人哭起來，跟小孩哭是完全兩種概念，小孩的哭泣是要‘昭告天下’，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委屈，有多激烈便會哭得多激烈。
    而大人哭，是內斂的，壓抑到極致卻又無法自控的悲鳴，低沉、破碎，帶著令人窒息的悲傷。
    他曾天真地問養父，死亡是什麽？
    養父說，人死後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另外的世界。
    那時的他信了。後來，了解到科學，認識到無神論後，這層幻想被戳破，死亡的虛無本質赤裸裸地展露出來。原來那另一個世界的念想，不過是人類對抗終極恐懼時，一劑聊以自慰的麻藥。
    他很少想象自己的死亡，卻無數次在深夜的想象中，經曆著身邊至親的離去。
    每一次想象，都足以讓枕頭浸透無聲的淚水。
    直到養父真的走了。他親手為那具冰冷、僵硬的軀體擦拭身體，換上最後的衣衫。那種與死亡赤裸相對的觸感，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幾乎將他徹底摧毀。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正是那次刻骨銘心的崩潰，才真正催生了他那摒棄情感的空靈之境。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被悲傷溺斃，他強迫自己抽離、凍結那些洶湧的痛苦。
    親情，始終是他靈魂深處無法逾越的深淵。
    若非空靈之境保護了他，他恐怕無法走出養父離去的事實。
    而後來，也正是為了改變養母拮據的生活，他才一頭紮進那個充滿未知的訓練營中，最終來到了恐怖而絕望的祟世界中。
    可他從未後悔過這個選擇。
    回到最初，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大一學生。什麽心懷天下，什麽拯救蒼生？他哪裏敢想？
    隻是隨著經曆，以及自身三觀的影響，他才走上了這條英雄之路，是不願辜負諸葛夜，以及所有將希望寄托於他身上的人們，想要成為大家的光和希望。
    若真論初衷保護養母，讓她平安喜樂，才是他心底最原始、最不可動搖的執念。
    其餘的一切，都是這條執念之上，因緣際會開出的花，結出的果或者說，背負的沉重枷鎖。
    隨著明皓天的沉淪，明二接替了身體主導權。
    通過【定點傳送器】，他來到了一片被沼氣環繞的島嶼神域內。
    直徑約二十公裏的孤島上，十七棟風格各異的高樓如同巨大的墓碑，零散地矗立著。
    島嶼之外，是望不到邊際的、散發著劇毒惡臭的泥沼，其中影影綽綽，潛藏著無數形態各異的鬼祟。
    他出現不久，一頭體型如牛犢、渾身覆蓋著黑色甲殼、形似土撥鼠的鬼祟鑽了出來。
    這頭鬼祟開口道“明王，你來了！我們立刻開始嗎？”
    明二點頭道“別浪費時間，直接開始吧！”
    土撥鼠鬼祟沒入泥沼內，緊接著，島嶼中央的泥沼劇烈翻騰，伴隨著沉悶的轟鳴，一根高達十米的巨大石柱破沼而出。
    石柱表麵鑲嵌著密密麻麻、色彩各異的巴掌大的寶石，散發出一閃一閃的耀眼光芒。
    隨著石柱升起，周圍的泥沼如同退潮般迅速向後退縮，顯露出大片幹涸龜裂的土地。
    泥沼中的鬼祟們，也仿佛受到了驅趕，四散逃竄。
    與此同時，十七棟高樓上，刺耳的鍾聲與警報聲響起！
    高樓內部瞬間沸騰，無數人影開始沿著狹窄的通道狂奔而下，迅速在樓底的空地上集結起來。
    黃衣！白衣！兩股涇渭分明的勢力，總計兩百餘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各自的高樓，目標直指島嶼中央那根寶石石柱！
    激烈的爭奪瞬間爆發！黃白兩色的身影在石柱周圍交織、碰撞。
    然而，一種奇怪的默契籠罩著戰場，雙方下手皆留有餘地，極少瞄準要害，多以擊傷、擊退、搶奪寶石為目標。
    白衣陣營的一名壯漢，悍不畏死地搶下十塊寶石，迅速收進了祟書當中，在其他同伴的拚死掩護下，一路狂奔回己方的高樓。
    衝入樓內大廳，他將寶石重重堆放在一座簡陋的神龕前，雙膝跪地，嘶聲力竭地呐喊“偉大的希望之神！您卑微的信徒獻上珍寶！請降下神威，助我等擊潰褻瀆者！！”
    神龕上供奉的模糊神像驟然亮起！十塊寶石瞬間化作十道流光，被神像吞噬。下一刻，戰場中央白光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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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尊高達五米、由純粹光芒凝聚而成的巨大人形戰軀憑空出現！猛地衝向黃衣陣營的人群！
    黃衣信徒們被光芒戰軀一拳拳拍飛，瞬間有十人被擊飛出去，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隨後，巨大人形戰軀便消散而去。
    黃衣陣營見狀，更加瘋狂地衝擊石柱。很快，他們也湊齊了十塊寶石，將其送入他們一方的高樓神龕內。
    “至高無上的土之神！您忠誠的子民獻上祭品！請顯聖驅敵，護佑我等！！”
    同樣的神跡上演！十塊寶石融入神龕，大地劇烈震動！一頭由岩石與泥土構成、高達三十米、形如巨型土撥鼠的猙獰鬼祟轟然拔地而起！
    粗壯的岩石手臂橫掃而過，白衣陣營的防線瞬間被撕開缺口，同樣有十人慘叫著被擊飛。
    同樣的，土之神也隨之消失。
    戰鬥愈發慘烈，雙方圍繞著寶石石柱，一次次衝鋒，一次次召喚神靈化身。
    最終，白衣陣營憑借更出色的配合和一絲運氣，艱難地取得了勝利。
    石柱上剩餘的寶石，自然成了白衣陣營的戰利品，他們按照各自剩餘的人員，以及這次戰爭的貢獻，分配好寶石後，彼此運送寶石回到各自的高樓。
    這些寶石，是下一次神戰召喚神靈的關鍵籌碼。在和平時期，它們也是重要的庇護金，隻需向供奉的神靈獻祭一定數量的寶石，就能顯著減少日常騷擾的鬼祟數量，換來短暫的安寧。
    在無人察覺的陰影角落，明二與已經縮小了體型的寶石祟悄然出現。
    寶石祟說道“明王，我們這信仰之戰的把戲，效果雖好，但恐怕難以長久。這些人類……並非與外界完全隔絕。他們隱隱知道外界並非像我們神域這般，被神靈所掌控。
    我怕他們會猜疑，會被看穿，這隻是你我聯手導演的、收割信仰的一場戲……屆時，他們發自內心的虔誠信仰，恐怕會煙消雲散。”
    明皓天搖頭道“暫時不必擔心，需要考慮的是未來。一旦大世界正式闖入，你我雙方的對立立場，將成為合作抗敵的巨大障礙。
    那時，我們需要上演一場終極對決的大戲。你我神靈之間親自下場戰鬥，最終我不敵於你，帶領我麾下的希望之神信徒狼狽逃竄，讓他們順勢加入我的明國。”
    明二看向寶石祟，“而你在戰勝我之後，便施展神力，將這片神域的地形恢複如初，鞏固你的土之神信仰基礎，專心應對即將到來的大世界入侵者。”
    寶石祟沉默了片刻，隨即果斷地說道“明王我，隻是第七檔的鬼祟。若大世界的強者降臨，以我之力，恐怕難以支撐多久。我想加入明國！我願意成為明國的一員，成為您的護法鬼祟，效忠於您！”
    明二詫異道“加入明國？那你辛苦經營的這片神域，這些視你為真神的信眾，該如何處置？”
    寶石祟明顯早就有了想法，立刻說道“對外的說辭可以完美融入您的英雄敘事，您將我擊敗、收服！而我麾下的子民，自然也就成了您的子民。土之神臣服於希望之神的偉力之下，這合情合理。”
    明二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可是這樣，他們所有的信仰，最終都將匯聚於我一人”
    “我隻求活命！”寶石祟斬釘截鐵道“信仰之力，我可以全部放棄，隻求能依附於明王您的羽翼之下！
    明王，您是大勢所趨！我看得很清楚，在這混亂無序的祟世界，人類與鬼祟互相猜疑，一盤散沙。
    沒有任何一頭鬼祟，有能力或有意願去整合力量，建立一個真正強大、有序的勢力。我們需要一個領袖！一個像您這樣，能夠做到超越人鬼偏見、胸有溝壑、能力卓絕、敢於擔當的人類！”
    寶石祟趴倒在地，做了一個類似於人類五體投地的動作“我願意臣服於您，獻上我的力量與忠誠，成為明國基石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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