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河沉穩地點點頭道：“你沒將自己幹的事情告訴給其他人知道吧？”
    吳辰倫心頭一凜，立刻搖頭，“當然沒有！”
    “很好。”丁山河的聲音低沉，目光上下打量起吳辰倫，“決事果斷，心中有丘壑，懂得以大局權衡，有擔當，不欺瞞組織。很好......真的很好。”
    他走到一側的椅子坐下，隨意地招了招手，示意吳辰倫也坐。吳辰倫聽話坐下，可身體卻微微繃緊。
    丁山河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置於膝上，“軍隊是講紀律的地方。但治理一方，光有忠誠和力量的軍人，遠遠不夠。還需要能領會意圖、為上級分憂的能人。”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加重，“更需要......能在暗處，扛起責任的人。”
    吳辰倫眼神微動，瞬間明白了‘責任’二字的潛台詞，其實是背鍋。
    丁山河接著說道：“你去的那棟高樓，之前也有人探查過。他把問題原原本本報上來，規規矩矩等指示。
    你得知道地方可以犯錯，可以猶豫，但我們中央，不行。
    上升到中央層麵，每個決定都得無比慎重。那看似隻是一棟高樓內，二十多人的問題，可於我們而言卻是棘手。
    我若動用中央力量強行介入，將他們每個人都分散開來，好好教育一番，問題確實可以和平解決。但這麽做等於把責任全攬在了自己身上。他們日後成了器，是中央教化有功。
    若還是爛泥扶不上牆呢？甚至繼續犯錯呢？那就是中央無能！威信掃地！會引起大眾對中央能力的不信任！
    所以輕易中央不能直接擔責，而是要盡可能將事情分發下去，每多一個下級，就是多一層保護。
    我身邊的幕僚們，都勸我視而不見，當作不知情，反倒最穩妥。”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吳辰倫，“從我個人而言，我恨不得像你一樣，直接宰了那群汙糟東西！快意恩仇！但我不能。為什麽？
    規矩！他們龜縮在自己的地盤裏，哪怕幹的是豬狗不如的勾當，隻要沒跳出來公然害人，我們就沒有法理依據去動他們！中央不能是霸道的土匪，想殺誰就殺誰。我們賴以凝聚人心的‘規矩’，有時也是勒住我們脖子的繩索！”
    丁山河身體微微後靠，歎息道：“所以，我們都需要一種人。一種遊離於明麵規則之外，卻能解決明麵規則解決不了的人。
    一種......能包辦棘手麻煩，並在必要時，將責任與中央切割開來的人。”
    吳辰倫喉嚨有些發幹，低聲問道：“所以，中央培養的‘精銳’......”
    “是我們篩選和拉攏人才的辦法，當然其中也夾雜著我的一點私心，從你們執行巡察任務中，觀察你們的為人，篩選出適合成為‘刀’的人。”
    丁山河解釋道：“一把藏在鞘中，專斬汙穢，必要時可棄的刀。當然，這把刀，必須能絕對信任、有大局觀、甘願為秩序付出代價。”
    丁山河站起身，走到吳辰倫麵前：“我這番話要是說給別個知道，恐怕會認為這個世界很黑暗，但你應該能理解？
    無關黑暗，而是現實。
    本來這種事不該由我這個層麵跟你說，不然你要是錄音了，把我這番話說出去，無疑會成為其他人攻擊我的渠道。
    但我選擇相信你。從你的報告，從你的行事，我看得出你是什麽樣的人。
    現在，告訴我，你願意成為這把刀嗎？替我深入陰影，斬斷那些見不得光的毒瘤，守護中央秩序的光明與純粹？”
    丁山河的話語，重重敲打在吳辰倫心坎上，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插話或猶豫的空間。
    兩個選擇，清晰地擺在麵前：要麽遠離權力中心，自此隱姓埋名；要麽踏入深淵，成為暗刃，換取資源和靠近核心的機會。
    吳辰倫腦中閃過明皓天的記憶，閃過那中央失聯後的未來圖景。
    拒絕？意味著前功盡棄，所有犧牲和算計付諸東流。
    成為暗刃，雖凶險莫測，卻是唯一能接觸丁山河，甚至可能影響中央決策的途徑。
    他沒有時間權衡利弊了。在丁山河審視的目光下，他抬起頭，聲音低沉卻清晰：“我願意。”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剛才那兩名士兵快步走了進來，將吳辰倫帶了出去。
    丁山河微微頷首，不再看吳辰倫。
    徽章被重新塞回吳辰倫手中。
    其中一名士兵毫無感情地說道：“你的學分已達標。隨時可認證考核。或者......”
    他頓了頓，“利用這段時間，提升自己。”
    吳辰倫不敢置信地道：“直接獲得五百學分？”
    士兵沒有回答學分的問題，隻是繼續道：“具體任務，會有專人與你接頭。無任務時，你與其他精銳無異。另外我們會為你安排單獨住所。
    記住你的選擇。在這裏，除了命令，誰都不要信。”
    吳辰倫愈發感到忐忑不安，但好歹是留下來了。
    他回到自己原先的宿舍，陶銳和溫麗茵都在，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吳連長！”
    “倫倫。”
    吳辰倫身上還帶著徽章，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會不會被盯著，如今始終身份敏感。
    他強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擠出一個盡量輕鬆的表情，“誤會一場！我回來了！”
    溫麗茵疑惑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吳辰倫將自己想到的借口說了出來：“昨天在外麵清理鬼祟時，不小心波及了一個路人。
    我害怕了一天，今天他們來找我，我還以為是這件事。結果是問我程序上的事情。像我這樣沒有準備就參加精銳考核的好像挺少的，他們就是單純做個背景調查。”
    “背景調查？”溫麗茵帶著一絲疑慮，“詳細問了什麽？”
    “都是些常規的，履曆、經曆之類的。太詳細的我也不了解，我回答了相關問題後，他們給我重新安排了房間，還是單人間。我過來跟你們說一聲，這就得搬過去了。”
    溫麗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恭喜你了，倫倫。你應該是被實戰派看上了，他們要把你拉過去。”
    “真的嗎？”
    溫麗茵笑道：“嗯，你的背景足夠幹淨，目前隻和我有些關聯。一個根底清白、有潛力又敢打敢拚的上尉，正是他們急需的新鮮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