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身形驟然一頓。
    坐標點近在眼前。
    但......
    赤瞳中閃過一絲冷冽。
    他擰身落在一座低矮廠房的平頂上，視線向下刺去。
    目光飛速掃過下方錯綜複雜的後巷與零碎門麵——
    猛地定格在一家門麵狹窄、掛著褪色招牌的零件店鋪。
    他毫不猶豫，抱著任瑩縱身躍入下方幽暗的巷道。
    “砰！”
    靴底砸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濺起的渾濁水花在霓虹下泛著詭異的油彩。
    沒有絲毫停頓，他抱著她朝那家零件店猛衝過去，披風下擺在疾馳中獵獵作響。
    店門緊閉。
    顧晟單手摟緊任瑩，另一手如鐵鉗般抓住鏽蝕的卷簾門底部縫隙。
    指尖陷入鐵鏽的刹那，他另一隻手掌心不著痕跡地在她頸後虛觸了一下，一抹微黑的暗光轉瞬即逝。
    “嘎吱——！”
    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門被暴力向上抬起半人高的空隙。
    鏽屑簌簌落下，在巷口昏黃的路燈下像細碎的血痂。
    “進去躲會。”
    顧晟利落地將任瑩放下。
    她發絲間還沾著方才掠過的鐵鏽碎屑，在暗處閃著細小的光。
    任瑩腳剛沾地，立刻反手攥住他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腕，指甲隔著衣料掐了進去。
    “你呢？”
    聲音急促，帶著一絲壓不住的顫音。
    顧晟手腕紋絲不動：“放心，他的目標是我。”
    他將任瑩攥著他手腕的手指輕輕掰開：“進去給你哥發消息，讓他來找你。”
    “……嗯！”
    任瑩重重一點頭，牙關緊咬。
    她不再猶豫，矮身鑽入卷簾門下那片黑暗，發梢最後消失在陰影裏的瞬間——
    “小心”。
    幾不可聞的兩個字傳來。
    “嗯。”
    顧晟將卷簾門重新按下，身影再次拔地而起。
    披風揚起時帶起的風掀動了巷口堆積的廢紙，如同驚起的灰蛾。
    轉眼間，他已消失在狹窄巷道上方的昏沉夜色裏。
    ————————
    屏幕冷光幽幽照亮任瑩緊繃的臉龐。
    她指尖在終端屏幕上飛快劃過，精準地發出定位信息給任缺。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亮起。
    她立刻將終端收起，同時將沉重的金屬箱放在腳邊——
    “啪嗒。”
    店鋪內昏黃的白熾燈驟然亮起。
    “誰呀……大晚上的？”
    一個帶著濃重睡意、有些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
    任瑩一驚，猛地抬頭。
    櫃台後——
    一位頭發花白、戴著厚厚老花鏡的老人正揉著眼睛。
    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困惑和未散的睡意。
    他顯然剛從後麵休息間出來。
    “小妹妹？”
    老人使勁眨了眨眼，又湊近些確認自己沒看錯：“這都關店了……”
    他嘀咕著，視線下意識掃過緊閉的卷簾門——
    門底部邊緣，幾道新鮮的、深深的金屬刮痕在燈光下異常刺眼。
    老人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嘴巴微張，徹底愣住了。
    這門……怎麽進來的？
    任瑩迅速壓下心頭的驚跳。
    “老爺爺。”
    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你這裏有電腦終端嗎？”
    老人還盯著門上的刮痕發懵，下意識回答：“有……是有……”
    “借我用下！”
    任瑩立刻接話，語速加快：“給你信用點！”
    她手已經摸向口袋。
    “啊？用……用倒是可以。”
    老人終於回過神，慌忙擺手，臉上皺紋擠在一起：“信用點就不用了，大晚上的……”
    他指了指身後櫃台裏麵：“就那台，有點老了，你將就……”
    他話還沒說完。
    任瑩已經單手一撐櫃台邊緣，身體輕盈地一翻而過，穩穩落在櫃台內側。
    動作幹淨利落得沒有一絲多餘。
    她直接撲到那台老式終端前，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起來。
    老人保持著指路的姿勢，嘴巴微微張大。
    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徹底被這女孩一連串的動作驚得說不出話。
    ————————
    顧晟的身影擰轉、蹬踏。
    幾個起落間，他已橫跨數棟高低錯落的建築。
    最終一步——
    靴底砸在廢棄通訊塔鏽蝕的基座邊緣。
    腳下，百米虛空。
    夜風灌滿黑色披風，撕扯著布料，獵獵作響。
    他立定。
    赤紅的瞳孔越過高樓間距，鎖定對麵——
    那棟更高、更龐大的綜合樓天台邊緣。
    一個身影立在那裏，扯去了血衣。
    精悍的上身暴露在渾濁的霓虹光裏，肌肉塊壘分明。
    他顯然早已預料。
    看到顧晟停駐，他嘴角扯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哦？”
    聲音穿透風聲，帶著一絲了然的意味：“不逃了？”
    顧晟身形凝定，披風在身後翻卷如夜翼。
    “如果你出現時機好點……”
    他的目光掠過下方巷道零星的霓虹：“……可能也不需要這麽麻煩。”
    ——意思明確。
    對麵天台。
    那人嘴角的弧度加深，眼中掠過一絲純粹的、冰冷的興味。
    “嗬。”
    一聲短促的氣音。
    “那看來……不需要多費口舌了。”
    他向前踏出半步，腳下懸空。
    夜風吹開額前碎發，露出下方那雙毫無溫度的眼。
    “我名——”
    聲音沉落，如同宣告：
    “鈞梟。”
    通訊塔頂。
    顧晟下頜繃緊的線條清晰可見。
    赤瞳鎖定目標，再無他物。
    “顧晟。”
    兩個字，砸進風裏。
    ——鈞梟。
    ——顧晟。
    名字在風中斷裂。
    下一瞬！
    通訊塔頂的身影——
    對麵天台的身影——
    同時消失！
    兩道模糊的軌跡，撕裂空氣，朝著樓層間隙的中心點——
    ——對衝！
    身影交錯的刹那——
    顧晟赤紅的瞳孔驟然收縮，細如針尖。
    所有的感知在瞬間拔至極限。
    風壓擠壓耳膜，能量波動最細微的震顫撕裂感官。
    赤瞳死死鎖住對方每一個關節的微動，每一絲能量的流向。
    最初設想過的方式，如今具現在眼前。
    必須摸清對方。
    摸清——
    臨世人的極限。
    ————————
    “操操操——”
    “讓讓！不長眼啊？！”
    任缺像一頭發瘋的蠻牛，粗暴地撞開擋路的人群，對身後的叫罵充耳不聞。
    他腦子裏就一個坐標點——
    任瑩發來的定位。
    終端地圖的光標在他腕上急促閃爍。
    “到底出他媽啥事了！”
    他一邊狂奔一邊咬牙切齒地低吼，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按常理，灰燼城這破地方，現在不該有能逼得顧晟帶著任瑩狼狽逃竄的主兒。
    除非——
    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竄上脊椎——
    外來者！
    和他們一樣，不守規矩、不按常理出牌的外來者。
    “媽的！”
    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速度又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