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缺，我得先回頭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兄妹間的嬉鬧聲戛然而止。
    “什麽意思？”
    任缺皺起眉，語氣裏帶著錯愕與不解。
    一旁的任瑩忽然沉默，隻是靜靜看著他。
    “你也看到了，臨世人組織的計劃，現階段很難推進下去。”
    顧晟望著遠處搖晃的燈影：“需要有其他選擇。”
    他始終沒有回頭。
    “我現在有辦法——”
    話未說完，衣領猛地一緊。
    任缺將他拽了回來。
    兩人視線在昏暗中驟然相撞。
    任瑩呼吸一滯，抬起的手懸在半空，終究沒能拉住。
    顧晟被扯起的衣角下方，幾道未愈的傷痕在光線中一閃而過。
    遠處那盞應急燈忽然閃爍了幾下。
    昏黃的光掃過三人的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在生鏽的金屬牆上。
    “我們是朋友吧？”
    任缺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雨聲吞沒。
    “是。”
    顧晟沒有移開目光。
    “那你還——”
    “正因為是。”
    顧晟打斷他，語氣平穩：“所以，聽我說完。”
    任缺指節攥得發白，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牆上扭曲的影子隨之分開。
    “我能讓灰燼城大部分臨世人聽話。”
    顧晟語速很快：“後續怎麽管理隨你，但——主動權必須掌握在你手裏。”
    他稍作停頓：“就這幾天的事......之後帶著他們去擴張，有這股力量，你能實現的遠不止於此。”
    “那你呢？”
    任瑩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
    顧晟的話音戛然而止。
    他側過頭，應急燈的光勾勒出他分明的下頜線。
    “先試試......改變這個局麵，清理些害蟲。”
    他的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順便做點......現階段隻有我能做的事。”
    任瑩上前一步，燈光掠過她緊抿的唇線。
    “用你的命？”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值得麽？”
    值得麽？
    顧晟垂下目光，被打濕的額發遮擋了他眼底的情緒。
    他從不覺得自己偉大，更和那些崇高的詞扯不上關係。
    此刻推動他的，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念頭——
    守住那些還能讓他覺得“必須存在”的人和事。
    而眼前這個正倔強地看著他的女孩，毫無疑問就在其中。
    指望其他人能解決一切？
    那今天之前的灰燼城，就是一切的終點。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有些人，值得他押上命去換一個可能性。
    “值得。”
    他抬頭，目光沉靜地迎上任瑩的視線，將她的輪廓清晰地映在眼底。
    空氣凝滯了片刻。
    任瑩在他眼裏再找不出半分動搖。
    她忽然別過臉，單薄的肩線抑製不住地輕顫：“你確定要這麽做？”
    顧晟移開目光：“嗯。”
    任缺始終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比任瑩更清楚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麽，盡管這完全偏離了他們最初的計劃。
    “顧晟，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決定的。”
    任缺終於開口，聲音很平：“但，我們是朋友。”
    “你覺得行，那我們就一起試試。”
    他比任瑩冷靜，起碼現在是。
    顧晟嘴角很輕地動了一下。
    “別讓我聽到那兩個字。”
    任缺抬手，不輕不重地捶在他的肩頭上。
    力道沉了下去，又很快鬆開。
    顧晟肩頭微微一沉，他側過臉，對上任缺的視線。
    雨幕在他身後連成灰暗的帷幕。
    那一眼很短，卻像交換了什麽。
    他旋即轉身，和任缺並肩而立，望向同一片沉重的雨。
    三人立在塔下。
    靜默地等。
    等雨停。
    或許要很久。
    很久。
    ————————
    “還剩幾個能用的能力？”
    “隻記得九個。”
    顧晟與蕭軍立於城北最邊緣的斷樓之上。
    腳下街道半毀，裂痕縱橫——
    顯然，怪物破城之後，這裏遭到了重創。
    “能屏蔽感知的那個呢？”
    “不，那個不算能力......似乎殺得夠多，自然就屏蔽了。”
    顧晟眼角挑了一下。
    合著他最初是純靠硬殺的。
    這倒讓他有點好奇蕭軍最初的能力是什麽了。
    “九個也夠用。”
    蕭軍望向遠處某個角落，聲音低沉：
    “這群人......真以為自己是天選，骨子裏那點傲氣，隻會致使他們走向滅亡。”
    “所以要做的，就是親手碾碎他們這份自以為是的驕傲。”
    但光這樣，還不夠。
    所以——
    “殺一半。”
    顧晟低聲開口。
    “我可收不住手。”
    蕭軍扯了下嘴角，語氣裏聽不出是嘲是悲：
    “反正......這條命也就這樣了，你最好真能攔得住我。”
    兩人靜立片刻，直到最後一縷天光沉入地平線。
    “還有什麽其他想做的事？”
    顧晟側過臉，看向身旁的男人。
    蕭軍挑眉，扯出個要笑不笑的弧度：“怎麽，男的也撩？”
    操。
    顧晟嘴角無聲地抽動了一下。
    “哈。”
    蕭軍低笑一聲，踩著碎石，踏上那道半塌的邊牆。
    “要不是在這個時代......我們大概不會那樣見麵。”
    “說不定......真能算是朋友。”
    他轉過身，背對滿城廢墟。
    “我，了無牽掛。”
    話語落下，人已徑直向後倒去，墜進呼嘯的風裏。
    顧晟站在原地，望著空蕩的牆沿，許久沒有動作。
    最終隻是深深吸進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或許吧。”
    低語被爆炸聲吞沒——
    “轟——！！”
    這聲響，比怪物破城的動靜更大。
    也比狩夜總部坍塌時更震耳。
    ————————
    “他去哪了？”
    “誰知道。”
    任瑩沒抬頭，手指在遊戲機上按得飛快。
    舒依扯了扯嘴角，在房間裏踱了兩步。
    ——真要查，對任瑩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咳......我知道你在意他，所以——”
    “誰在意！”
    任瑩猛地抬起頭。
    舒依唇角一揚。
    “你哥不懂，我還不懂嗎。”
    她挨著任瑩坐下：“可能之後很久都見不到了，不去道個別......你難道想等自己後悔？”
    任瑩抿住嘴唇。
    她重新低下頭，屏幕的光映進她眼裏。
    “......我才不想。”
    “那就去找他呀。”
    任瑩的手指懸在按鍵上，遊戲角色的慘叫聲從揚聲器裏傳出——
    她剛剛死了一條命。
    舒依不再催促，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幾秒鍾的死寂裏，隻有遊戲背景音樂在歡快地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終於，任瑩“啪”地一聲扣上了遊戲機。
    她沒看舒依，耳朵尖卻有點不易察覺地發紅。
    “......我還沒做好準備。”
    “那就先去那邊等他，慢慢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