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風破浪會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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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那幾隻畜生離開,驢禦史趕緊打眼尋去,卻見那小人兒非但沒有受到半點損傷,反而看起來倒像是多了一些生氣。驢禦史大著膽子正欲伸手試探,不防一陣“撲棱棱”聲響,那隻貓頭鷹居然向他奔撲而來,驢禦史氣極抄起大傘便揮手打去,在斬獲了幾根羽毛之後,驢禦史不免更是驚疑不定。
    “難不成這些畜生竟是在此守護?剛才的那隻錦雞倒像是在抱窩一般。”
    不顧雨後的地上泥濘不堪,驢禦史一屁股在泥水裏坐下,一手執傘,一手輕輕撈起了那個小小的嬰兒。一股溫熱從掌心傳來,呂墨清竟是陣陣悸動襲上心頭。
    “這竟然還是一個活生生的男嬰。”
    那些飛禽見他撈起那嬰兒,皆是作勢欲撲,但又見他輕手輕腳小心翼翼,並無傷害之心,居然又默默地向後退開了一段距離。
    驢禦史早就忘了還有幾隻飛禽窺伺在側,一顆心全都撲在了懷中的男嬰身上。隻見這嬰兒身上的皮膚略顯潮紅,看起來滿是褶皺,但是手腳摸起來卻是光滑異常。而他的身體此時卻是發著高熱,在其額頭上還有一個紅色印記,那印記就像是一朵跳躍的火焰,令人看去,卻是未有絲毫不協之處。
    “此子的這處胎記,倒是生得與眾不同。”
    隻見那嬰兒口鼻之中盡是一些穢物,於是驢禦史便折了幾根草莖,細心地為他清理起口鼻。那口中的穢物尚未清完,就聽到“哇“的一聲,那嬰兒竟是哭將出來。聽到了這哭聲,驢禦史心下一安,但緊接著卻又手足無措起來。反而是那幾隻飛禽鳥雀,則是更加地神態安逸,尤其是那隻錦雞,更是低頭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驢禦史心中暗罵:“那閹貨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偷來的嬰兒,這許多時候都不曾吃得奶水,怕不是要餓壞了。”
    又想他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受了這許多風寒,怎麽能不生出病來。
    “總要喂他一些吃食才好。”
    想到這裏,驢禦史找來了那個棄之於地的石碗,便匆匆的飛奔進大殿。待將一塊麵餅用手指細細地碾碎,放入石碗之中,再由竹筒中倒入一些清水化開,用草莖挑了,一點一點的喂入那嬰兒嘴裏。麵糊糊剛一入嘴,那嬰兒便迫不及待地吞咽起來。那兩隻的五彩雀兒,竟然也大著膽子進入到大殿之中,好奇地觀察了一陣,不知何時卻又悄然飛去。
    那嬰兒吃了一陣,便再不肯張嘴,想是已然吃飽,驢禦史卻是將剩下的半張麵餅塞進了自己嘴裏。看著懷裏的嬰兒似是睡去,驢禦史在滿足之餘不覺亦是一陣睡意襲來。
    “哇哇...哇哇......”
    “這...這可如何是好?”
    驢禦史被哭聲驚醒,隻覺得六神無主,正不知該如何著落,忽然間就想起了一物。從靴筒中取出來那塊玉牌,塞入淩空亂舞的小手之中。說來也怪,那小家夥一把抓住那玉牌,便緊緊地攥在了手裏,嘴裏竟還“咯咯”地笑出聲來。
    王守仁感覺渾身暖洋洋的,就像是浸泡在溫泉之中一般,心與神相守,神與氣相合,一條涓涓細流猶如遊龍般在經脈中自行運轉。呼吸若有若無,猶如身處宇宙太虛之中,既感覺不到周圍物事的存在,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泥丸宮內一片氤氳之氣,靈台之中一點精明固守。此時正是他用功至關鍵之處,忽然一陣煩雜的心緒憑空而起,體內的真氣便一下子退回到丹田之內。
    他知道再不可強力而為,隻是那莫名的煩躁,卻是一直都揮之不去,驅之不散。王守仁心中生疑,自從他玄功有成,就從來沒有在入定中如此被心魔攪擾。
    思忖了一陣,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索性從入定之中醒來,他這門心法本來講究的就是順其自然,不可強求冒進。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況,似乎已無大礙,就連胸口的劍傷都已經查無所覺,當下解開胸口包紮的衣帶,果見那裏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想那喬不留所饋丹藥,萬不可能有此神奇功效,這其中定然是另有蹊蹺。緩緩地睜開雙眼,正欲招呼一下呂墨清,卻聽到一陣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傳入耳中。
    “愛育黎首,臣伏戎羌。遐邇一體,率賓歸王。鳳鳴在竹,白駒食場。化被草木,賴及萬方......”
    王守仁打眼一瞧,不禁啞然失笑,隻見那頭青驄白肚的小驢,正在院子裏悠閑的吃草。而呂墨清則坐在台階上,撐著油紙傘搖頭誦讀:“女慕貞潔,男效才良。知過必改,得能莫忘......”
    “飛白兄,怎麽竟誦起這蒙學的千字文來了?”
    “啊!伯安,你這是已然無礙了嗎?快來看,老天賜了我一個好孩兒。”
    王守仁正在納悶,便聽到傘後果真傳來了嬰兒的啼哭。
    “哦...哦......乖,爹爹過會兒再讀書給你聽。”
    驢禦史走將過來,還將一個小小的嬰兒送到守仁麵前。
    “伯安你看,就是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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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仁小心地接在手裏,卻隻是見到一張還未長開的小臉,但是那一雙星眸,卻是漆黑透亮,透著靈性。而那嬰兒的手中,竟然抓著一塊瑩白的玉牌,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這呂兄也是,竟將這等貴重的物事給孩子拿來玩耍,這怕不是他的傳家之物。”
    未等守仁發問,呂墨清便已將之前之事娓娓道來。聽罷講述,王守仁暗自點頭道:“我也曾經與聞,有新生嬰兒為虎狼所飼養之事,非但沒有被野獸所食,反而將其哺養長大,可見這愛護幼小,乃是眾生天性。隻是獸類所飼養的孩子,多是靈智不開。”
    王守仁話題一轉,接著又道:“那喬不留倒是一個信人,你說古謙臨走時還殺了一人,那人現在何處?”
    驢禦史忽然一怔,看了看台階下的那片空地,驚訝地道:“咦?怎麽不見了,我記得古謙的確是殺了那人。隻是我當時魂不守舍,就連喬大俠臨走之時,也都不曾在意。那人到底是沒死透,還是被喬大俠帶走,為兄卻是不得而知。”
    “可能是被喬大俠帶走了吧,我們到底不是江湖中人,對江湖中人的行徑也是所知甚少。不過經此變故,那人倒不會再為閹賊賣命,我們的安全卻是無虞。”
    閉眼沉思了片刻,守仁又繼續道:“你說的那個石碗在哪裏,可否取來予我一觀?”
    驢禦史道了一聲稍等,便取來了那個石碗,守仁將孩子遞還給呂墨清,接過了石碗。看了半晌,除了像驢禦史所言很是規整之外,確是再無其它蹊蹺之處,就連其上的紅色紋路,也已經變得幾不可見。將碗底殘留的一些麵糊糊湊到鼻端,亦沒聞到什麽異常氣味。
    王守仁手拿石碗,暗自出神:“我除了服用下喬不留的那顆丹藥之外,唯獨喝過這個碗中之水,卻再也沒有用過其它食物。照飛白兄所言,喬不留和那古謙都曾把過我的脈搏,皆已確認我必死無疑。那喬不留自己也說,他那丹藥最多隻有延命之效,但絕無回天之功。而我初醒之時,雖然傷勢很重,卻並無性命之憂。照此推斷,其中的古怪定然還是出在這石碗之上,也正是在呂兄喂我喝下那碗中清水之後,我的身體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而傷勢大大好轉。”
    王守仁想到這裏,又低頭看看手中的石碗,對呂墨清道:“飛白兄,勞你將發現這個嬰兒和這石碗的過程,再與我細說一遍可好?”
    驢禦史點頭,清了清嗓子道:“當時天還沒有大亮,我先是看到這個小家夥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
    說著指了一下不遠處的那片草叢,再接著道:“我還當是古謙那個閹貨丟棄的死嬰,於是便不忍多看。就在轉身之時,便發現了這個石碗。見碗中積水甚為清澈,又見石碗笨重,不便喂你飲用,便將水倒入了竹筒之中......”
    王守仁暗道:“我夜間到此之時,雨基本上已然停歇,這個石碗也是自己拋出殿外,又怎會積攢這許多雨水?”
    想到這裏,守仁瞧了瞧呂墨清手中的嬰兒,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一閃而過。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離奇之事,說起來這個孩子也當真可憐。”
    守仁強按下心中的古怪想法,將心神又烙在手中的石碗之上。
    “看來那石卵定是這世間的神物,竟然孕育出這一碗神奇的石中精髓,非但是救了自己一命,好像對於修行也是大有裨益、”
    守仁雖是有所猜測,倒是沒有對呂墨清多做言語,而是再次抱過那個嬰兒道:“這個孩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向那古謙打聽出他的身世。”
    驢禦史連連點頭道:“是極,是極。隻是也不知那古謙是從何處擄來的可憐孩兒,最好還是等問過了那閹賊再說。若是有人看這孩子可愛,冒認了去,反倒成了壞事。”
    守仁看得出來,呂墨清對這孩子甚是喜愛,不肯輕易舍棄,便報之一笑,倒是沒有點破。其實有一點,呂墨清對他還是有所隱瞞,那就是之前在其額頭上曾經顯現過的紅色印記,隻是後來在小家夥莫名地退燒之後,卻不知何故居然已漸漸隱退,直至現在竟是全然不見。
    王守仁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已是巳末時分,自己這一打坐,居然已近三個時辰。
    “飛白兄,咱們收拾收拾,這就下山去吧。總要給孩子找些吃食才是。”
    “伯安,這個孩子還沒有名字,你給他取一個吧。”
    王守仁端詳著手中嬰兒,朗聲念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隻願這孩子將來能夠長風破浪,一帆風順,不如就叫他長風吧。”
    “長風,呂長風,好...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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