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纖纖玉手，伸進一個由柳條編製的小籃子裏，拈起了兩朵潔白的玉蘭花，然後那拾花之人便將其湊到了鼻端輕輕地嗅了起來。
    “長風你聞，好香呢。”
    那人說著就又拾起一對玉蘭遞到了身邊一個俊美少年的麵前，那賣花的小姑娘，瞪著一雙烏溜溜地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那個拿了她的花卻又不肯給錢的大哥哥。
    “好漂亮的哥哥啊，竟然比姐姐長得還要好看，聲音也非常地好聽。”
    不經意間，小姑娘忽然聞到了一股和她姐姐身上差不多的味道，於是便又靠到近前聞了聞。
    “不對......這也是一個姐姐，可不是什麽大哥哥。”
    雲帆被眼前這個賣花的小姑娘給逗笑了，隨手摸出一小塊碎銀便遞了過去，那小姑娘將籃子挎在胳膊彎裏，很恭敬地伸出了雙手。
    “謝謝哥哥姐姐。”
    小姑娘捧著足有三錢的銀子，便高興地跑開了，嫻兒郡主卻是撅起了小嘴，這一路北上她一直都是女扮男裝，沒想到路邊隨便一個小丫頭，張口便道破了她女兒家的身份。
    馬蛟帶著二人一路閑逛，將近午時前門大街上終於清閑了一些，但路上的行人卻依舊不少，雲帆不想在人群裏竟是發現了一個熟悉麵孔。
    那人與雲帆一行迎麵而來，原本已經擦肩而過，卻又猛地回轉過身子凝望著雲帆的背影，雲帆知道已被對方認出，便麵帶微笑地轉過身來。
    “小師叔，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剛才是看錯了呢。”
    雲帆抬手，示意不必多禮：“還真是巧，你們怎麽也來了京城？雲鶴師伯可還好嗎？”
    這人正是武當弟子卓清溪，他並非一人，身邊還有一位同門，雲帆在古軒轅台上也是見過的。
    “回師叔，我們是陪掌門一起來的，掌門師伯入宮進賀表去了，我們無事就在這附近走走，不想竟然與小師叔在此偶遇，師祖的身體已經大有起色，有勞小師叔惦念。”
    自卓清溪來到麵前，嫻兒郡主的頭就越來越低，下巴都差點兒要抵到了胸口上了。她越是如此，卻越是讓卓清溪不住地打量，這位武當弟子可是認識秀嫻郡主的。
    卓清溪心中忽然警醒，抬眼看向雲帆，見雲帆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便衝著朱秀嫻頷首一禮，卻並未多言。
    “老馬，哪裏有填飽肚子的好去處，帶我們過去，不需要多麽高級清淨雅致一些便好。”
    馬蛟聞言，便從沉思中回過神兒來：“其實這京城裏既高級又雅致的地方也是有的，也絕不會受人幹擾。”
    “哦，離這邊遠嗎？”
    那馬蛟點點頭，但神情中卻又有些躊躇：“遠到是不遠，隻是那裏一般人不肯接待，而且還需提前預訂才行，能在那種地方用餐的最少也是三品以上的高官，小人也就隻是聽說有這麽一個地方而已。”
    不愧是天子腳下，深諳生意之道，越是一般人去不起的地方，就越是有人上趕子往裏麵送錢。雲帆雖然不是朝廷的高官，但是他就不信，還有將金子也往外推的生意人。
    “前麵帶路就是。”
    馬蛟帶著幾人來到了一座大院子跟前，果然距離並沒有多遠。院子門前掛了兩隻大紅燈籠，門頭上一個匾額，上書：“福壽昌隆”，左右兩邊掛著一副楹聯，上聯是：“王母仙桃迎眾客”，下聯是：“瑤池瓊漿醉群仙”。
    雲帆嗬嗬一笑，就衝著這幅對聯，今日也是該得來此，掏出十兩一個的銀錠，拋給馬蛟道：“有勞了，你且去吧。”
    幾人推門入內，便立即有人欲上前搭話，不等那人開口，雲帆就已經將一塊準備好的金子丟了過去。
    “恰逢飯時，也不曾事前預訂，倒是要勞尊駕給好好安排一下了。”
    那人接住丟過來的金子，便覺手上一沉，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兩個眼珠子雖然還能動彈，心裏卻是驚駭到了極致。
    相視片刻，雲帆收回神識，那人身上便又恢複了正常，嘴巴張合了數下，就是沒有發出聲來，不過這次卻不是雲帆在做手腳。
    “還不帶路？”
    雲帆的這一聲帶路，終於是將那人從驚愕中給拉了回來，又掂了掂手裏那沉甸甸地一坨，確認是黃金無疑，本來有些僵硬的麵皮也換了一副討人歡喜的笑臉。
    “幾位貴人，這邊請，這邊請。”
    院中發生的一切，透過尚未關嚴實的大門，都被馬蛟看在了眼裏。他將雲帆等人帶來這裏，本就是想看看雲帆他們到底有沒有資格留下來用餐。
    像這種地方，根本就不是有錢便能來的，必須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行。見雲帆似乎隻是從懷裏掏出一個什麽東西亮了亮，簡單地道明來意，便被領入到裏邊，馬蛟心中就已經對自己的猜測篤定不已。
    再加上之前雲帆和卓清溪的交談，雖然僅有數言，但是也證實了雲帆絕對不是什麽江湖中人，而卓清溪對那女公子的微一頷首，在馬蛟眼中也變得更加具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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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要不要報上去呢？”
    馬蛟邊走邊想卻始終是拿不定主意，一個不好便得罪了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到時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唉，還是回去問問老爹吧。”
    馬蛟的老爹也是一名錦衣衛，應該說曾經也是一名錦衣衛，這馬蛟也算是子承父業，老馬頭兒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一條大腿，於是這錦衣衛百戶的名頭就落在了馬蛟的身上。
    老馬頭兒的腿壞了，但腦子卻一直都很好使，馬蛟遇事不決時就會找老爹商量，老馬頭兒給出的建議，卻是從來都沒有出過岔子。
    雖然遇到這麽一檔子事兒，不過馬蛟的步伐還是非常地輕快，轉了一圈就白得了十兩銀子，擱誰頭上也都是一件開心的事兒。
    於是馬蛟就先在熟食攤兒上切了兩斤醬驢肉，又拎了一個壇子雞便往家中趕去。馬蛟的家就住在外城的騾馬市一帶，出了玄武門沒有多遠，正準備順道兒再去打點兒酒來，卻忽然向著一旁的道邊望去。
    “咦，你不是剛才賣花的那個小妮妮嗎？在這裏哭個什麽勁兒？是有人搶了你的花兒了還是搶了你的銀子？”
    那小姑娘看起來也就七八歲，身上的衣衫雖然算不上好，但卻很是幹淨。而此刻的她不僅一身的泥土，就連臉上也是花裏胡哨，那個編製精美的柳條花籃，也已經被人踩的稀碎丟在了一邊。
    小姑娘看看身前之人，好像並不認識，又繼續埋頭抽泣起來。
    “你不認識我嗎？剛才我就跟在給你銀子的那個公子身邊，可想起來了沒有？”
    似乎對給她銀子的那個哥哥印象非常深刻，馬蛟一提，那小姑娘就揚起了小臉，輕輕地點了點，但還是不肯開口。
    雲帆他們所進的這家院子，在北京城裏也是為數不多的一處私家菜館。裏麵掌勺的師傅，據說都是宮裏退下來的禦廚，就連門口的那副對聯，也是花了不菲的代價由前朝首輔謹身殿大學士李東陽所書。
    這裏的菜式果然不負盛名，上來的頭一道菜便是清蒸鰣魚。當年洪武和永樂二帝皆好食鰣魚，太祖將它定為了祭祀的貢品，而成祖卻是為它專門成立了一個鰣魚廠，用來臨時養殖由南京等地運來的鰣魚。誰也沒有想到，在這裏竟然還能吃到這禦用之物。
    第二道菜為炭烤黃鼠，朝中的大員無不對此物追捧有加，黃鼠產自宣府大同一帶的邊地，烹製後美味異常，往往小小地一隻，一擲千金都不可得。
    第三道菜式為桃花泛，這道菜雖說相對平常了一些，但是其中的蝦仁，卻都是從三兩以上的大蝦身上活取下來的中間一節，僅是一個新鮮就是異常不易。
    第四道菜是酥油鮑螺，所謂鮑螺，其實是由醍醐、羊脂、蜂蜜等製成，與鮑魚、海螺沒有半點關係。
    另外還有兩道菜式分別是炒羊肚以及紫蘇白菜，雖然是日常所見，但是其工藝做法都有異於尋常人家，那白菜或許普普通通，但是裏麵的高湯，卻是以豬腳、老母雞再佐以數味藥材熬製而成，端的是非同尋常。
    即便是身為皇室郡主的朱秀嫻，平常也吃不到這等美食，那炭烤黃鼠更是她第一次品嚐。
    “小師叔，真是破費了，武當山上清苦平日裏可是連葷腥也是難得一見的。”
    雲帆好奇地道：“聽說武當也是屬於全真一脈，難道不忌葷腥嗎？”
    卓清溪哈哈一笑，對著東窗拱了拱手道：“我派的創派祖師三豐真人都不曾忌食葷腥，我等弟子自然不忌。”
    然後又對著外麵喊了一聲：“再取一些好酒來。”
    雲帆對卓清溪的性格很是欣賞，隻是他不愛飲酒更是生平第一次請客，倒是未上酒水，隻點了一壺好茶，此處的夥計自知和尚、道士的規矩多，也沒有主動問詢。
    卓清溪繼續又對雲帆言道：“我派其實算是以武入道，至於是屬於正一還是全真，就連派中弟子也說不清楚。早年時曾劃歸在正一門下，後來不知為何又被世人歸屬到了全真一脈裏去，估計應是和我們的修行功法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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